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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說出口的瞬間,似乎已經猜到了結果,但他此刻坦然又無畏,像一頭在山林中落單的孤狼,即便知道前路遍布荊棘希望渺茫,為了活命也只能頭破血流地闖下去。
「我從……跟你回家,就喜歡你了。」他眼睛通紅,一開口連聲音都是顫的,短短的一句話沒什麼起伏,卻莫名地叫人覺著可憐。
趙樂瑩怔怔地看著他,似乎也不知該如何回應,靜默許久後勉強笑著緩和氣氛:「我帶你回來時才七歲,才幾寸高的小丫頭,你那時就喜歡我是不是太禽獸了些?」
硯奴面無表情。
氣氛調節失敗。
趙樂瑩抿起唇,許久之後嘆息一聲:「硯奴。」
「……我知道殿下對我沒有男女之情,也不奢求殿下有朝一日能心悅我,只求殿下別疏遠我,也別將我塞給旁人,只要能一直跟著殿下,我便知足了。」硯奴眼睛愈發的紅,繃著臉鄭重在她面前跪下。
趙樂瑩沉默地看著他,寬袖下的手無意識地揪緊了衣裳。她因為生了一張禍水的臉,自小不知拒絕過多少男兒,回拒的話或溫柔或冷厲,無不叫人打消念頭,可偏偏到眼前這個人時,她不知該如何開口。
看似機靈,實則腦子一根筋,認準的事八匹馬都拉不回來,明明又高又大,整個京都都找不出比他更矯健的,卻偏偏一句話不說時,總叫人覺得可憐。
趙樂瑩欲言又止,幾次話到嘴邊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硯奴等了半天,見她實在艱難,便替她開口:「你是不是想分析利弊,勸我放棄?」
趙樂瑩:「……你什麼都不求,我如何勸你?」他若求個名分恩寵什麼的,她還能讓他趁早死心,可他偏偏什麼都不要,就要像現在這樣做個侍衛,她還能說什麼?
硯奴表情緩和:「對,我什麼都不求。」
說完頓了頓,又蹙眉,「那你為了讓我死心,下一步是不是要疏遠我了?先是少見我,再是暗中甄選新的貼身侍衛,最後找個由頭趕我出府,一步步不動聲色地遠離我。」
趙樂瑩:「……」她還真動過這心思。
「硯奴活著,只為殿下,若殿下真有一日厭煩硯奴至此,硯奴願以死謝罪。」硯奴說罷,從懷中掏出匕首,堅定地雙手奉上。
趙樂瑩頓了一下,凝眉看向他手中嵌了寶石的匕首。這是他十年前初到自己身邊時,她親手所贈,他一直帶在身上,前幾年卷刃之後便沒再捨得用,沒想到今日又拿了出來。
他這是拿性命逼她接受他的心意。
趙樂瑩靜靜與他對視,許久之後垂下眼眸:「我倒是可以答應你,但你確定,只跟著我便滿足了?」
「是。」
「我好美色、不長情,如今身邊雖沒個伺候的,可將來總要有的,或許不止一個,但絕不會是你,你也不介意?」趙樂瑩又問。
「……嗯,殿下高興就好。」硯奴嘴上答應,拳頭卻又攥緊了。
趙樂瑩掃了他一眼,唇角勾起一點不明顯的弧度:「我若成親呢?」
硯奴愣住。
「不入流的男寵你不在意,橫豎也越不過你去,那本宮若招個駙馬,給你找個男主子,將來與本宮生同衾、死同穴呢?」
廂房裡倏然安靜,空氣仿佛一瞬間凝住了。
早在半個時辰前便離開長公主府的林點星,沒有感受到寢房內這一刻鐘的凝重,他辭別趙樂瑩後,便徑直往家裡走。
他打算回去之後再對一遍名帖,看看要如何安排食宿,這是他第一次張羅這麼多人出遊,一心只想辦得好一點。
林點星一邊在心中盤算,一邊懶洋洋地往自己院裡走,一踏進院子兜頭便迎來一通呵斥:「整日吊兒郎當沒個正形,到底像什麼樣子!」
他表情一僵,抬頭看見了親爹林樹,趕緊迎了上去:「爹,你怎麼來了?」
「若不是你胡鬧,我來找你做什麼!」林樹板著臉訓斥,「你真是好大的本事,竟然瞞著我邀請全京都的世家子弟出遊,若不是今日錢侍郎提起,我跟你姑母還被你蒙在鼓裡!」
「不過是出門遊玩兩三日,不算什麼大事,就沒告訴你們。」林點星笑嘻嘻。
林樹橫了他一眼,停頓一瞬後板著臉問:「你好端端的,怎會突然想起邀人出遊了?」
「就是無聊了,剛好近來天氣也好,便邀請了唄,我也是一時興起。」林點星不當回事。
林樹心中自有盤算,面上還繃著:「當真是一時興起?」
「不然呢?」林點星不解反問。
林樹皺眉看向他,見他什麼都不懂,只能略微挑明了:「聽說長公主也去,我還以為是她要你邀請的眾人。」
「她最不愛熱鬧,怎麼可能讓我邀人出遊,」林點星笑了起來,「若非我一直勸,她還不肯去呢!」
林樹眼眸微動:「當真?」
「自然是真的,我還想說讓她在這些人里挑個駙馬,她死活不肯,非要等姑母做主,你說她是不是死心眼?」林點星口無遮攔慣了,同林樹也不隱瞞。
林樹聞言心頭一跳,頓時氣得不行,擰著他的耳朵怒罵:「你真是膽大包天!連這種事都敢攛掇,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爹爹爹我錯了,你放心殿下絕對沒被我攛掇,她太認死理了,一直說姑母選的才是最好的,她只要姑母選的絕對沒有別的想法!」林點星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