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8章 合卺之禮
第1178章 合卺之禮
趙忠竹見她敢如此對秦煥禧說話,又是佩服又是害怕,一隻手死死的攥著袖口的滾邊揉搓著,秦煥禧可不是什麼好惹的人,萬一惹惱了她,掀翻了這喜堂可如何是好?
秦煥禮倒是有些驚訝,片刻之後,面色又恢復了尋常,也是,這丫頭能在朝堂之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口若懸河的說鎮洪之策,這些人在她跟前又能算什麼?
而邊上看熱鬧的人,早便頭靠著頭小聲竊竊私語了。
「秦煥禧不占理,新娘子這幾句話,說的在理啊,簡直一針見血。」
「這個丫頭不簡單,你看她臉色都不曾變,一點也不怕羞忸怩,落落大方的,口齒又那麼伶俐,真是少見。」
「這回,秦煥禧臉上可要掛不住了,可算是有人治她了……」
眾人之中,有不少人悄悄幸災樂禍,不為旁的,只是秦煥禧雖說能幹,但性子要強,平日裡不曾少得罪人。
只是這些人可不敢招惹她,個個都是敢怒不敢言,這有人敢這樣與她相對,他們心中自然解氣。
再有一個,這也是好大的一個熱鬧,新進門的媳婦同出了嫁的姑奶奶,無論誰勝誰負,單單是成親這日起了衝突,就夠這些人茶餘飯後嚼一陣子舌根的了。
「少爺,元寶來了。」便在眾人議論紛紛之時,丁寅微微喘息著從人後擠了進來,手中捧著四個金元寶。
秦南風抬了抬下巴,丁寅便將那四個金元寶交給了趙忠竹:「夫人。」
趙忠竹接過元寶,起身放在了蒹葭手中的托盤上,她抬手想將那四個銀元寶收起來,但又見眾目睽睽,這麼做似乎太過小氣了。
她猶豫了一下,又將手收了回來,拿過一旁的紅綢布重新蓋了上去。
「是我大意了。」她看向雲嬌。
「娘連日操勞,有所疏漏實屬尋常,不必放在心上。」雲嬌含笑朝她點了點頭,又朝著蒹葭抬手:「收起來吧。」
「是。」蒹葭行禮,捧著托盤退了下去。
一旁的秦煥禧望著趙忠竹,恨不得將她身下剜下塊肉來,她說的話是半分用處都沒有了?
她說四個銀元寶就夠了,這個嫂子,不僅給了四個金元寶,還把四個銀元寶都搭進去了,這不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打她的臉嗎?
這時候,眾人的竊竊私語聲更加大了起來,其中更是夾雜著各種笑聲。
她越聽越覺得眾人都是在嘲笑她,多少年了,她都沒吃過這樣的虧,還是當初才開始當家之時,受過族內長輩的氣,如今娶了個侄媳婦,第一天進門,竟敢這樣對她?
這還了得?
但她也知道,現在不是發作的時候,她深吸了一口氣,將心頭的怒火強壓了下去。
人群當中,有幾人笑的最歡。
其中便有秦南風的兩個姐姐。
他的這兩個姐姐自然不是一母所生,而是秦煥禮原配的夫人所生,同他是同父異母,比他大不少歲數,早便出嫁了。
當初她們先後成親的時候,便是秦煥禧這個做姑姑壓著,不讓她們將她們母親的嫁妝全部帶走。
她們姊妹二人的嫁妝合起來,不過是母親嫁妝的一半。
可她們又能如何?
那個時候,就已經是趙忠竹名義上掌管著這個家,實際上家裡的大事,都是秦煥禧來說了算,父親就願意聽她的。
她們早盼著這一日了,總算有個厲害的來收拾她了,說「惡人自有惡人磨」似乎有些不大恰當,但總歸是出了口惡氣。
「禮成!」
李氏見狀,自然忙著打圓場,高聲開口唱了起來:「請新娘子執同心結,牽新郎官回房!」
她這麼一唱,趙氏跟著附和,其他的人也都歡呼起來。
眾人跟著圍觀,這回換做雲嬌倒行,牽著秦南風往回走。
來的時候,走的是東側路,回去,走的是西側路,邊上有婢女指路,二人一路走了回去。
進了屋子,李氏安排二人行了交拜禮。
而後,二人再次坐床,如同上回一般,面對面而坐。
這一回,由李氏同趙氏一道上前,二人親自動手。
她們一個捧著金盤,一個捧著銀盤,往床上撒金錢銀錢,其中夾雜著無彩線纏繞的銅錢,另有花生、棗子、桂圓一類的雜果一併撒入帷帳內,兩人口中說著吉利話,邊上觀禮之人一片歡聲笑語,好不熱鬧。
稍頃,有婢女捧上兩隻酒盅,一金一銀。
酒盅下方,以紅綠線,挽住同心結,將兩隻酒盅連在一起。
金酒盅是秦南風的,銀酒盅是雲嬌的,二人一道飲下,謂之合卺禮,也便是交杯酒。
酒一入口,雲嬌便險些吐出來,秦南風也變了臉色。
「咽下去,咽下去!」李氏連忙攔住他們:「是不是苦的?」
秦南風點頭。
「苦就對了,來吃糖。」李氏分了兩粒糖給他二人,笑吟吟的道:「來,一道吃,往後同甘共苦,相濡以沫。」
兩人將糖齊齊放入口中,相視一笑。
雲嬌倒是在書上看過這「苦酒」的來歷。
在從前,這合卺禮用來裝酒的並不是酒盅,而是將一種叫匏瓜的瓜橫切成兩隻瓢,新人各飲一瓢,這便是最早的合卺禮。
匏瓜瓤極苦,酒水倒進去之後,自然也變得苦澀,吃了這苦酒,也便是讓新人同甘共苦的意思。
今朝這些繁文縟節,雖然有些繁冗,她卻毫無怨言,心甘情願。
只有正妻才會經歷這些,娘若真的在天有靈,一定也替她歡喜吧?
「來,給我。」李氏取過二人方才用過的金盅飲銀盅。
她將銀盅在下,金盅倒扣在銀盅之上,如此一仰一覆,安置於床下。
這般,是取大吉利之意。
「娶喜剪!」隨後,趙氏大聲唱道。
婢女端著朱紅的托盤,上托著一把以紅線遍纏的剪刀。
李氏上前,取過剪刀,從他二人頭上各剪下來一縷髮絲,以紅色綢帶纏繞在一起,此為「合髻」,便是結髮之禮。
李氏將纏好的「合髻發」交到雲嬌手中,示意她安置於枕頭之下,並小聲告知她,明日清晨取出,要好生收起來。
雲嬌點頭答應。
「下面,行摘花禮!」趙氏又唱一聲,面上滿是笑意。
「摘花咯!」
觀禮之人都喧鬧起來,擠到床邊看熱鬧。
秦南風抬眼笑看著雲嬌。
雲嬌也看他,眼中忍不住便帶起了笑意,不過只是一眼,這麼多人看著,她也該露出些矜持才對。
「快摘呀!笑什麼!」
「新郎官高興傻了!」
「快點啊,我們等著看呢,快摘花……」
邊上眾人紛紛催促。
秦南風抬起手來伸了過去,將雲嬌頭上側邊戴著的一朵精巧的絨花摘了下來。
「摘了摘了!」
眾人拍手歡呼。
「到新娘子了!」
又有人笑道。
「新娘解郎君扣!」趙氏又唱道。
「新娘子解扣子了!」
眾人聲音比剛才大了一倍,屋頂都快要掀翻了,一個個爭先恐後的往床前擠,生怕錯過了似的。
秦南風笑得滿面春風,往雲嬌跟前湊了湊,眼中滿是笑意。
他微微抬了抬下巴,雖未開口,可那意思卻明顯是在說:「來吧。」
雲嬌抿著唇,忍住笑意,伸出手去解他喜袍上的第一粒盤扣。
她動手的時候,眾人的起鬨聲震耳欲聾,饒是她一向老成穩重,這個時候也忍不住紅了臉。
扣子解開,秦南風內里穿的中衣便露了出來。
「解開了!」
「新娘子好快的手!」
「明明就是新郎官自己湊過去的……」
眾人有說有笑,雲嬌忍不住轉過臉去朝著床里,她臉實在是燙極了。
秦南風聽著他們的話,卻只管是笑,一句話也沒有。
「成了,來來來,請新郎官下來。」這時候,李氏開口。
秦南風依著她說話下了床,站在床邊,下意識回頭去看雲嬌。
「哎呀,別看了,往後可有的你瞧的。」李氏拉過他,口中打趣。
眾人都鬨笑起來。
一片笑聲之中,李氏拉著他到了床頭:「來,擲花。」
秦南風依言,將手中的那朵絨花擲於床下。
「成了。」李氏一拍手:「還到床上去。」
秦南風聽話的又上了床。
「掩帳!」
趙氏又高聲唱道。
隨後,兩個媒人一左一右,放下了床邊的帷幔。
「兩位新人且在房內換妝,晚些時候,我們再來接,後頭還有見親禮。」李氏一邊說著,一邊招呼眾人往外退,就連婢女都招呼了出去。
這些都是規矩。
實則,在大淵,成親大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許多人,只在相看之時見過一面,甚至連對方的長相都不曾看清楚。
而這個時辰,離晚上的喜宴還有一會,大禮都已經成了,兩位新人天不亮便起身,一整日下來,自然也有些乏了。
恰好趁這個機會歇息一下,也正巧可以讓兩人獨自處一處,好好見一見,知道對方的長相,也說說體己話,熟悉一番彼此,晚上洞房就能稍稍放開一些了。
雲嬌聽見了門合上的聲音,繃直的身子垮了下來,真是快要累壞了。
思量著,還是不放心的小聲問:「他們都出去了?」
「我瞧瞧。」秦南風挑開帷幔往外看:「沒人了,我去看看外間。」
他說著起身下了床,靸了鞋去了外頭,過了片刻又回來了,重新坐回了床上。
「沒人了,你是不是累壞了?」他靠著她,在她對過坐了下來,拉過她的手。
他笑看著她,心中的歡喜仿佛快要溢出來了一般,真的太好了,他真的將雲嬌娶回家了。
「累倒是其次,我餓了。」雲嬌伸手摸著肚子:「早上,就吃了幾個浮元子,本來以為到你們家還能吃些果子的,誰知道,根本就輪不到我。」
「桌上不是有果子嗎?我去給你拿。」秦南風說著又要下床。
「別拿,那個是晚上吃的,你現在拿了,等一會兒媒人來看見了怎麼說?」雲嬌拉住了他。
「那麼多果子,拿掉他們怎麼知道?難不成他們還數過?」秦南風不以為然。
「真數過,那個裡頭的東西都是有數目的。」雲嬌拉著他不鬆手。
不是她不想吃,而是真叫人看出來,傳出去那就是個笑話了。
「不就是雙數嗎?我拿雙的。」秦南風也知道雲嬌擔心什麼。
但也不能餓著她。
「不行,她們擺的時候,是看好的,裡頭也有花式,有人動過了,她們就能看出來。」雲嬌仍然不肯。
「我有法子,等著吧。」秦南風推開她的手,下了床。
雲嬌湊到床邊,挑開帷幔看他到了桌邊,忙叮囑他:「你別胡來。」
「我知道。」秦南風口中答應著,端著兩碟子果子便往床邊來了。
「我叫你別胡來,你怎麼還端兩碟子?」雲嬌有些哭笑不得。
「快掀開,讓我進去。」秦南風已然到了床邊。
雲嬌只好幫他掀開了帷幔,秦南風上了床,將兩碟子果子放在兩人中間。
「吃吧。」他先拿了一塊給雲嬌:「知道你不愛吃甜的,可那一桌子果子,就沒有一樣是不甜的,你將就吃吧。
等晚上,我給你拿好吃的來。」
雲嬌早就餓得腿都發軟了,哪裡還管甜不甜,拿過來便吃了一口,有東西下了肚子,她便覺得身上舒坦太多了。
秦南風自己也拿起一塊來,兩人面對面坐著吃起點心來,一時間只顧著吃,竟都不曾說話。
雲嬌連著吃了兩塊果子,這才停了手:「我吃不下了,剩下的怎麼辦?送回去她們肯定能看出來的。」
她看著那兩碟子點心,有些犯了愁。
「那就藏在這兒,那滿滿一桌子,少個一兩盤,誰會去數。」秦南風滿不在乎,又捏起一塊來。
雲嬌手肘支在膝蓋上,一手托腮望著他,笑道:「我今朝可是惹毛了你大姑母,你怕不怕?」
秦南風抬起頭來一笑:「有你在,我怕什麼?」
「怎麼,你堂堂一個男兒,難不成還等我護著你?」雲嬌笑著打趣他。
秦南風捏著果子,抬起頭來思量了片刻,嘆了口氣道:「在外頭,自然是我護著你,後宅……」
他有心無力啊。
他一個男兒家,總不好真的去摻和那些事吧?
雲嬌笑了起來:「我不過是逗逗你罷了,瞧你為難的。」
「我跟你說。」秦南風將手中餘下的果子塞進口中,三口兩口的咽了下去,湊近了同她道:「我若是不曾猜錯,我大姑母這會子定然在我爹跟前說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