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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腦子裡尖叫著提醒她快跑,現在出去說不定還有活路,可雙腿卻像是被釘子釘在地磚上,半點都動彈不得。
場景似乎回到了多年前,穆殷面無表情的單手掐住她的脖子將她慣在身後的柱子上,聲音輕如魔鬼低語,「你再提一句紀欽死了,我現在就殺了你。」
明明兩人年齡懸殊不大,可當時穆嫣連半點掙扎的力氣都沒有,整個人被穆殷的氣場所攝,瞳仁放大呼吸困難,只恐懼害怕的看著她。
從那時起,她對穆殷的討厭徹底升級為懼怕。
穆殷是她最大的威脅,只有殺了她甚至親眼看見她被挫骨揚灰,自己才能真正的高枕無憂。
可現在,這個人就在眼前,就抄著手慢悠悠的從裡頭走出來,穆嫣卻連動手指的能力都沒有,儘管她的配劍就掛在腰側。
「你,你……」她沉沉喘.息著,胸膛重重起伏,眼睛像是看魔鬼一樣,完全不敢相信穆殷會突然出現在皇上的寢宮裡。
按著她的行軍路程跟習慣,穆殷分明還有一天才能到京都腳下。畢竟這一路上,穆殷從不連夜趕路,日落必會休息,日出才繼續啟程。
而現在,她卻悄無聲息的潛入皇宮中,跟起初大張旗鼓帶兵回京的她簡直判若兩人!
「五妹不必這般激動,」穆殷笑的眉眼彎彎,說的話在穆嫣眼裡猶如毒舌吐信,「你我有大把時間好好敘舊。」
「好好敘舊」四個字落在穆嫣耳朵里像是別有用意,她雙手哆嗦,緊攥成拳才堪堪壓下那股顫意,咬牙切齒的說,「穆殷,私自回京,可是死罪!」
「是呢,」穆殷歪頭看她,不以為意的提醒,「可是傻妹妹,你謀逆逼宮,更是活罪難逃啊。」
「我沒有逼宮,我這是,我這是……」穆嫣深呼吸,儘量保持冷靜,眼睛靈活的轉動,隨後猛然睜開看向穆殷,亮的逼人,「我這是率兵救駕!」
她像是為自己找到了極為冠冕堂皇的理由,整個人都有了底氣,腰背慢慢挺直,「你未經召喚私自帶兵回京,這是其罪之一。深夜闖入皇宮出現在母皇的寢宮裡,這是其罪之二!挾持親生父親當朝貴君,這是其罪之三!穆殷,你罪應當誅!」
穆嫣單手握緊腰側裹著鹿皮的劍柄,「今天該害怕求饒的人,不是我,而是你才對!」
她揚聲高呼,目光微凜,「母皇,女兒救駕來遲,讓您,受驚了!」
說完穆嫣便果斷的抽出配劍,朝穆殷出手。
燭光通明的寢宮內,穆嫣手中配劍的劍身上略過寒光,殺意逼人!
穆殷就這麼似笑非笑的看著她,站在原地不閃不避,任由那利刃朝胸口刺來。
穆嫣雖然不知道穆殷又在耍什麼花招,但下手沒有半分遲疑,仿佛站在她面前的不是一父同胞的親姐姐,而是欲先殺之而後的殺父仇人。
還差三步,兩步,一步……
穆嫣眸光聚焦,呼吸輕緩,就在她即將把劍穿進穆殷胸口時,忽然旁邊有箭羽破風而來,不偏不倚的擊中劍身!
箭矢力道衝擊之大,震的穆嫣掌心發麻,劍抖了一下,卸去力道徹底刺偏了。
穆嫣驚詫的扭頭朝箭射來的方向看去,就見一長身玉立容貌清雋的男子手持長弓站在屏風旁邊。
對方淡淡的瞥了她一眼,隨後看向穆殷,薄唇抿緊,像是不高興了。
「欽欽,我有分寸。」穆殷眨巴兩下眼睛,聲音帶笑,「更何況不是還有欽欽護著我嗎。」
紀塵面無表情的走過來,絲毫不為她的吹捧動容半分。
紀塵氣穆殷將她自己置身於險境中。
她明明能躲開的,甚至不給穆嫣出劍的機會,但她非不,偏要貓逗耗子一樣,給穆嫣無限次的生機,再一一抹殺,從而享受對方由希望逐漸絕望的樂趣。
比如一開始大張旗鼓的帶兵回京,她越肆無忌憚,穆嫣越是害怕,因為被穆殷步步緊逼,最後才狗急跳牆做出逼宮這種自斷活路的傻事。
又如剛剛,不動聲色的引誘穆嫣找到新的活路,然後再無情的掐斷。
穆殷根本不在乎剛才的情景危不危險,她想要的不過是看著穆嫣無限逼近希望又逐漸絕望的模樣。
雖然知道她不會受傷,但紀塵依舊會擔心害怕,哪怕她再強,看見她被人用劍指著,紀塵還是會忍不住出手。
他的害怕跟穆殷強與不強無關,僅是因為自己喜歡她。
「下次別這樣誘敵,」紀塵走到她身旁站定,抿了下唇,輕聲說,「我會擔心。」
穆殷笑,「欽欽,我不會受傷。」
「那我也害怕。」紀塵固執的抬眸看她,神色認真,對上穆殷的眼睛,紀塵握緊掌心裡的長弓,啞聲說,「就跟你之前擔心我上戰場一樣,哪怕腦子裡知道此事萬無一失,心還是會不受控制的揪起來。」
直到剛才那一刻,紀塵才徹底明白之前穆殷看著他一言不發的上戰場是什麼心情。
「好,」穆殷眼裡慢慢露出笑意,眸底似有星光跳躍,「都聽欽欽的。」
她想起什麼,特意從袖筒里抽出手來,並起三根手指朝上指天,「我保證這次一定聽。」
至少不會像在馬車裡那樣,答應了只做一次,結果卻是做了一次又一次。
紀塵聽出她話里未盡的解釋,眼睫煽動別開視線,低頭擺弄自己的長弓,餘光瞥向旁邊的穆嫣,弓慢慢搭在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