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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面的奚雲帝、滎皇后正吵得不可開交,內容無外乎是奚雲帝指責丞相竟當著滿朝文武,與人演了一齣戲,使得他如今皇位難保,儼然成了眾臣之中的跳樑小丑。
而滎皇后則苦苦哀求奚雲帝原諒,她事先確不知情,心中也分外懊惱父親竟然連女兒都不顧,實乃寒心。
奚雲帝又怎會盡信。
聽到此處,門外的德兮夫人似是精神極好,唇邊掛著的笑意冷熱難辨,右手塗滿蔻丹的指尖有一搭沒一搭的敲著門柱,陣陣發出低脆的響聲。
費忠仁額角汗出,偷偷拭去,清清嗓子低聲提醒道:「夫人,時辰差不多了。」
德兮夫人漫不經心的「嗯」了聲,又靜默了片刻,便率先走了進去,費忠仁緊隨其後。
拐過了紫檀木金線雕龍屏風,映入眼帘的,恰恰是奚雲帝怒瞪雙目,滎皇后半跪在地上哀求的一幕。
「皇后娘娘何必如此傷心?如今,您還是皇后,皇上也依舊還是皇上,明天會如何,以後又會如何,那也是人力難以控制的,您又何必為了這點小事丟了母儀天下的氣度?」
幸災樂禍的一番話不緊不慢的道出,自然而然的引起屋內二人的注意。卻見德兮夫人款款而來,上身穿著頗具考究的純白色喪服,下身配了黑灰色調的拽地裙裾,三分雍容,七分淡雅,素麵朝天,鬢髮齊梳,僅用一枚玉簪點綴,絲絹白布圍裹額際,然,眉宇間不染半絲哀愁、悲切,背脊挺直,又哪見頹廢之色,卻不知如此喪服穿戴,為的是哪般。
德兮夫人不理二人驚詫之色,隨意往旁邊一坐,就著紅木大椅斜靠一側,巧笑嫣然的望著二人,大有欣賞好戲頗為入味的模樣兒,唇角譏諷的笑容也變得額外刺目。
醒了醒神,軟到在地的滎皇后似是明白了些什麼,眼中豁然迸射出恨意,指著德兮夫人的鼻子,便瘋瘋癲癲的哭喊起來:「你!景鳳兮!你個賤人,你以為你就贏了麼,你得逞了麼!不要以為你可以一輩子逍遙快活,在這宮裡根本沒有人能全身而退!我有今天的下場是我咎由自取,可你……哈哈哈,我告訴你,我如今的下場,就你來日的榜樣!你只會比我慘千倍萬倍!」
想來,滎皇后大抵是明白下場為何了,才會這般歇斯底里。細觀此人,年不過二十,本該是芳華正茂,青春少艾的風華時光,與昔日此二女於夜宴初相見相比,如今的滎皇后早就失了那時的神韻,雙眸不再璀璨,面頰不再豐沛,唇色不再誘人,就連身子骨也越發像位垂死的老嫗,一切皆被這宮廷的污穢事消磨殆盡……
德兮夫人眯著眼居高臨下的俯視此人,眼中閃過一絲憐憫,下一刻便懶懶的揮揮手,撇開了眼,冷冷清清的望向一旁。
費忠仁得令,匆匆上前強壓住滎皇后,半拖著強行將她往外面帶去……
一路上,滎皇后腳下不停蹬踹,罵罵咧咧的哭喊不已:「景鳳兮!景鳳兮!你會有報應的!會有報應的……」
不多會兒,內殿歸於平靜,靜的連奚雲帝急促的呼吸聲都清晰在耳。
然,德兮夫人依舊維持著淡而冷的笑容,直到奚雲帝好似終於忍不住了,幾個箭步上前,一把捏住德兮夫人的下巴,表情狠狠的逼近她,任由憤懣的呼吸吹響她的面頰。
奚雲帝聲音沙啞道:「朕就要死了,你憑什麼還活著!」
陌生而又熟悉的氣息頃刻襲來,瞬間激起往日一幕幕的回憶,仿若黃粱一夢般,似真似假,似夢似幻。究竟,誰是誰的魔,誰是誰的怨,如今已是摘不清,難說明了。
奚雲帝,依舊一身的錦帶花香,這種女子管用的香薰配在他身上,依舊不顯突兀,縱使如今的他鮮血滿手,戾氣滿身,卻始終無礙他清新俊逸的外表,衣冠楚楚,貌盛女子,只可惜平生出狠毒心腸,害人終害己,如今落得慘敗下場,又賴得了誰呢。
奚雲帝的手勁兒越來越大,眼裡強烈的快意不容忽視:「我現在就可以殺了你,你信不信!」
豁然間,脖頸間一涼,卻不知德兮夫人手中何時多了一枚金簪,正緊緊抵住奚雲帝頸側的大動脈處,金簪的尖部泛著青紫色的光,相信只要輕輕劃開一道血口,奚雲帝便會當場斃命。
德兮夫人笑的胸有成竹:「你以為我會毫無準備就送上門麼?奚雲啟,你究竟知不知道你為什麼會輸?因為你自視過高,自負自大,你總以為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你永遠以為所有人都會聽你的擺布,可人的心是你無法控制的,是你永遠接觸不到的領域……奚雲啟,事到如今了,難道你還不懂麼。」
話音漸落,輕輕擲地。
奚雲帝的聲音充滿悔意,沙啞難辨:「原來……朕一直以為你還是昔日的鳳兮,縱使你做了一些讓朕驚訝的事,朕也一直把你放在心裡……想不到,你一直在騙朕!」
他晃了晃神,似乎是難以接受這個事實,然也不過是一剎那的功夫,立刻又道:「不……其實朕早該猜到,自從你嫁了談辛之那日起……一切都已經不同了。」
德兮夫人睜大雙眸,直勾勾的回望著痛心疾首的奚雲帝,言辭間不卑不亢:「皇上,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就像您昔日以情謀事,就像您昔日擺局陷我於不貞、不節,如今您便該料到,有些事一轉身,已是一生……就像我騙您一樣,您又何嘗不是騙我在先,處處偽裝仁義,你、我之間……勾心鬥角,無所不用其極,到底……是誰騙誰多些,誰欠誰多些,如今,又有什麼好追究的?『成者王侯,敗者寇』,這句話已經足以解釋一切了。皇上,您會有今天……也不該再怨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