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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兮微怔,使勁的眨了眨眼,他眼中難懂的複雜一閃而過,又恢復脈脈情意。她對這樣的奚雲啟頓失熟悉,只覺陌生詭異,只回道:「父親常說起此人,我便記下了。」話才說罷,遂穩了穩心神。
如此一嚇頗見成效,奚雲啟心下足了,神情變換間斂眸溫笑,微起身將鳳兮攬入懷中,嘴唇緊隨覆上,低啞著聲含糊儂語:「我會回來接你的,等我,鳳兮、鳳兮……等我。」
溫潤情意由他口中所述,那是鄭重的承諾,暖暖划過心頭,本應令情人放寬心懷,再無旁騖,可鳳兮心中卻忐忑難安,不忍將「我總預感,此行你我緣分將會盡毀」一語道出。
卻哪知,世間變故往往卻怕「惦記」二字,冥冥中卻更有緣分交錯,弄人愚己的由頭,致使兩小無猜、青梅竹馬也僅此於字面爾爾,欲說後事只怕肝腸寸斷、悔不當初。
三日後,二皇子奚雲啟奉皇令帶援資南下賑災。
在京中最寬敞街道旁的風雲樓中,鳳兮特意包下了視野最佳的位子,淚眼相送。南行的車駕漸漸隱沒在街角,被水霧蒙住了雙目的她早已沉浸於酸澀的情感中,奚雲啟留於頸間的溫暖氣息似還未消散,迷離的眷戀盤桓不去。
可隨著心下沉澱漸凉,那絲餘味竟愈行轉淡,似夢似幻,似未醒的一段妄想,鳳兮不禁暗揣莫非真應了那句「人走茶涼」,然心下一轉,只以為是一時不適,這般情意深厚如海,豈能轉眼即過?她自認絕非寡情薄倖之人,更篤定奚雲啟亦非,然如是自我安撫,早有了強迫之意。
才不過片刻緬懷,門外「咣當」一聲,喧囂吵鬧砰地的炸開鍋,驚擾了一室哀愁。
方才那般隱現端倪之想忽而消散,鳳兮蹙了蹙眉,打開側窗由縫隙往外望去,就見兩富家公子正在爭吵。
面對她的那人狹目紅唇,面紅耳赤,因與人糾纏,細白脖頸激動的泛起青筋。
另一稍顯粗壯的男人一手抄起他衣領,「嘶啦」扯開,一片光滑細膩的胸膛便展露人前。
那白淨公子不堪受辱,怒極破口大罵:「此等下作之事,本公子不屑為伍!」聲音尖細更比女子,即便那神情似羞似憤更透著道不明的風情。
卻聽粗壯男子輕挑油滑的「嘿嘿」笑道:「待你嘗過滋味,怕是會捨不得天天來求本少爺啦!哈哈哈哈!」
朝廷賦稅繁冗、旱災戰火不斷、流寇四起,百姓苦不堪言,可京中士族大家卻鎮日仗著祖上風光,飲酒作樂、揮霍無度;誠如由她這邊看去,一細皮嫩肉,一身材粗壯,同為男子卻在京城最大酒樓中當眾出醜般。
鳳兮早先也聽丫鬟提起宗族豪紳間盛行男風一事,還嗤笑的說危言聳聽,頗為清高,如今眼見為實,驚詫之餘心中厭惡突生,只感不堪入目,卻道天下無奇不有,如此腐化者滲透於士族大家,豈非國之害,朝之蛀。
她蹙緊了眉宇,正要關窗退房,恰巧又傳來一道厲聲呵斥:「住手!鎮國公在此,誰敢胡鬧!來人,將他二人壓下!」
但聽一陣急促腳步,快中有序,正見幾名侍衛一擁而上。
「鎮國公」三字一出,那二人不聲、不吭,也不掙扎,渾身瑟瑟發抖,額角的汗水頻頻泛出,周遭也一片靜謐,氣氛頓時低的讓人喘不過氣,恰如山雨欲來風滿樓。
隱感一股寒意襲來,隨著對面的門被打開,身披戰甲高大英武的身軀頓時撞進她心底。
那是鳳兮見過最森然肅穆的眼神,深不見底,匪夷難測。
眉濃入鬢、鼻如刀削、唇薄抿直,不見一絲一毫的柔情,徒有冷峻威嚴。
不知哪來的荒唐想法一閃而逝,鳳兮竟莫名的肯定此男子定是持劍統兵、發號施令者,然一絲血腥殘忍的氣味卻將這般倨傲凜然沖開了些,更添一比濃郁之色,足令人嘆息切莫不要與之為敵。
「國公,下官這就先回了。」那男人身後又走出一人,瘦小的肩膀輕抖著,低垂著頭,聲音很低。
鳳兮眯眼辨去,此人可是兵部左侍郎?
還未等她辨清,被喚「國公」男子深邃的目光卻直直往她的方向掃來,精銳無比。
驚喘一聲,她連忙掩窗,心頭被威懾的凜凜冷汗,泛出莫名的異樣。
那道眼神透著寒光與譏誚,逼迫的壓力讓人喘不過氣,扎紮實實的印進魂魄里,生怕多望一眼會丟了心神。
窗外響動了會兒,腳步聲、驚喘聲漸漸消弭。
這事過了許久,風雲樓的掌柜還頻頻念叨「鎮國公真不愧英勇蓋世」、「鎮國公駕臨,還跟我說了話吶」諸如此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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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後,苦等奚雲啟回信的鳳兮,連半封也未盼到。她只從父親景如山口中得知,南方災情僅用三月便穩定,二皇子奚雲啟卻無返京意圖,在那兒精選封地,準備著戶安家。
驚訝、失望、不解皆而有之,然心底之傷僅盤桓數日。
獻元十四年,奚雲啟與南風王聯姻。其女琴棋書畫均不通,卻習得一手女紅。
鳳兮知道後,淚眼望向南方,鎮日對著月色惆悵。心頭酸澀無人能訴,就是在父親面前,也是強顏歡笑:「男子三妻四妾也是常事,二皇子與女兒只不過是兩小無猜,未及男女之情。父親不必為掛懷。」
這番話如寒刀插入心頭,劈的支離破碎,而那動手的人,便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