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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這番變故,幾人原地歇了許久,也便是如此,才令鳳兮看出了些許端倪。
西青說要根治藥材不足,只得先弄些藥湯暫且壓製毒性,最多三日。西青著手準備,另三人留下一人防患野獸襲擊,兩人分頭查探把風,奚雲綬則因體寒喘咳之症,便一直陪她留於車內,時不時甩來幾句話,似要轉移她因毒性的痛苦,然神色間略微緊張,原是關心使然。
鳳兮雖虛弱,卻未錯漏這般計較,心裡有了數:「不知道我能否活過今日?」
「會的,會的……一定會的。」奚雲綬心間立時軟化,只能竭盡他能的講些西屬趣事,以期撫慰她的病痛,然卻在見她淚水涌下時,慌了手腳:「有我在,別怕,別怕……」然而除此之外,他卻不知還能做些什麼,自己便是藥罐子,日日服藥,心知此苦,卻因鳳兮也遭遇此難而束手無策,豈不憂心。
鳳兮見他已有動容,便順勢引導話題:「我嘴裡好苦,我聽說西屬有種水果分外甘甜,可解一切苦澀?當真否?」
「是啊,不過因它收穫不多,大多被富商存購,有些窮苦之人甚至無緣一見。」
「那不知,我能不能吃到呢?」鳳兮又問,抬了眸盈盈望向他,泛了水光的兩汪深潭足以融化這個男人的心。
奚雲綬蹙眉,不忍騙她,只安撫道:「以後吧……以後會有機會的。」
果然!鳳兮心中一凉……若是他們繞道西屬,奚雲綬只該答「很快」之類的詞眼,但見他言辭支支吾吾,似有隱情,定是不忍騙她,實則短日內無望回歸西屬!
可惱的是,如今她中毒為真,又身處此龍潭虎穴,要如何求援送出消息?即便送出,在那南方三王勢力管轄內,她又是自投羅網,求援於誰?此時此刻,心心念念便是行軍西屬的子晟,但遠水難救近火,她心裡一片悲涼,有種莫名的恐懼襲來,生怕此一別當成永訣。
「你……你為何要用避孕香。」終究,奚雲綬還是忍不住心底一番猜忌,問出了口,卻在隱約間暗藏了一絲期望。
果然,鳳兮微斂眸子,輕道:「我不願生下他的孩子,所以用了。」
須知,一個善意的謊言,往往會給人無限希望,而一個惡意的謊言,後患更是無窮無盡,難以預料的。
奚雲綬見她似有隱衷,只以為是夫妻不和,或是這般婚嫁並不如意,卻又因她此時頗為痛苦,不忍再問,可心底的念頭卻更為茁壯。
鳳兮頗善察言觀色,見奚雲綬有時便如同孩兒心性般,得失喜怒隱現於色,該是多年體弱以至友朋、妻妾緣薄,而更為在意得到,唯恐失去罷,如此倒是性情中人,卻絕非帝王、將相之才,存於官場實乃不智。
她本欲趁著奚雲綬憐惜之情頓生時,再問南行之事,亦或試探他不急於反西,是否別有他意,然又恐他萌生戒備,以防先前鋪墊付之東流,便閉了口,暗暗揣度下一步。
未及,西青返回,麻利的熬製湯汁,待鳳兮飲下瞬時覺得好受,人也更為精神。
奚雲綬放寬了心,遂令趕路。
鳳兮隱感,南行之路絕不平坦,前狼後虎,身側更環肆毒蛇蟲蟻,卻只盼能安然度過暴風驟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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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德兮夫人失蹤一事已傳至奚雲帝耳中,遂先想到前幾日與滎皇后的一番爭吵,心下難免起疑,然卻礙於身份,礙於理據不足,質問不能——然經太妃殿中回報,那日眾人皆暈,不省人事,景太妃亦未曾傳喚德兮夫人……直至當日深夜,太妃殿中一宮人突而猝死,經查實應是人為。
第二章
鳶妃,史官記載媚於靜好;生的艷麗,善舞蹈,帝駕臨遂聞鳶妃殿中竹笙管樂齊奏,但見文履輕點,衣裾彩帶璀璨起舞。其父流春王,常年遊走於南疆偏東側離京最近的七城中……
鳳兮毒性得以暫時壓制,一行人連日趕路,終於翌日黃昏時步入了七城之一的燎城,三面環山,自北而來的寒風被山遮擋,自南而上的暖流盤桓不去,致使秋冬較短,春夏延綿,險峻高山處雲海蒸騰,然低垂峽谷河流湍急,步入野森潺潺溪流,獸嗚鳥鳴百態,不愧為歷代帝王巡遊狩獵之聖地。
一路上,奚雲綬為使鳳兮寬心,遂簡單講述歇腳處的獨特,不乏泉水之清甜,山珍之美味,人傑地靈,集市繁華匯聚各方商賈等,好似北方的獐子、鹿茸,南方的蠶絲、香茶,西方的礦產、牛羊,皆集中在此,使燎城逐漸成為經濟樞紐,此乃繁榮之因,亦為腐敗根由;且不說酒肆之多可說因享樂之甚而起,賭場、妓院亦不在少數,明有豪紳千里來此競價雛、倌,暗有嫖客出入娼館,雲集底下黑局賭莊,若追問其幕後主腦,在市有地頭蛇,在官有士族門第,在野有打手地痞,在富亦有奸商同流合污。
外來的人生地不熟,就是找街邊書生代寫家書,要價之高足令人瞠目結舌,且若要討個說法,書生只道:「上有地藏王,下有街邊乞,在下也不過是照規矩辦事,問你要的一分不多留,左手進,右手出。」
流春王,人稱「地藏王」,權大通天,縱人生死,手下除強兵亦有惡乞,坐地者徵收保護費,外行者搜尋情報,此關係網龐大複雜,亦包攬私人委託生意。此王為三王中最狡猾者,妻妾無數,卻有個浮上水面的隱癖,乃眾所皆知的秘密——男色;有事相求者送上美人、財帛,然知此好者皆送一倆小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