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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時辰將至,挑燈照亮漆夜,繁華簇簇,芬芳怡人。宮娥俏麗,藍色宮裝衣袖曳曳,踏月色而來,爭相鬥艷。
眾官員攜家中女眷紛紛而至,閨秀淑女皆點艷妝,身著紗衣錦緞,任由廣袖襯著柳腰盈盈款擺。待字閨中者紈扇輕遮面,欲拒還迎,縱使容貌出挑的均巧裝溫潤恭順,隱笑於扇後,以眸光掃向席中,暗自掂量誰更出彩。
年輕俊朗官員絡繹不絕,丞相一派以刑部侍郎齊泰雅秀為首,武將一派以虎嘯營副將夏允清俊醒目,且此二人家中尚無正妻,當為擇婿佳選。閨秀淑女縱然春眸含情暗許芳心,父兄為官者更是小心計較,此兩派各司其政,各在其位,攀附一方定要與另一方劃清界限,兩相權衡下,投鼠而忌器。
佳宴未開,宣德門外,鳳兮才走下香車,隱感惴惴不安。
以往宮中夜宴,景如山多半不許鳳兮露面,外界雖對她的容貌猜測頗多,卻難得到證實。但凡驚鴻一瞥者傳誦雖不乏有「翩若驚鴻,婉若游龍」的比喻,卻也不排除言過其實的可能,眾人全當景鳳兮容貌驚人,但「傾城傾國」仍有賴考證。
羅衣輕裾,紅衣素裹,廣袖翩然飄曳,如此華服她從未穿戴。卻見淡色團扇欲掩還露,惶惶不安的眸子時隱時現,日前雖有宮中嬤嬤教導禮儀,初學之下仍不熟練,心下忐忑時步子也止住了。
「怎麼了?」一雙男性的手為她輕披上素色披風,軟語輕道:「別怕,有我在。」
鳳兮咬唇微抬眸,奚雲啟安撫輕緩的笑融融浮現。
奚雲啟著玉色錦袍,寶藍頭冠,腰纏艾綠鞶帶,足踏絳紫皮屨。修長的手輕扶鳳兮手肘,半安撫半帶領她往宴廳而去。
待行至最後一道長廊,一深藍衣著宮人疾步上前,慌亂之色浮現於面,才喚「王爺」,卻見鳳兮而止聲。
鳳兮垂眸,在宮女的帶領下先一步前去小廳等候。
奚雲啟神色微斂,只聽:「承奚王的車架已到。」
兩排身穿黛藍色宮服的宮人,輕聲疾步的正趕至園外,個個神色恭順,肅然的行至中庭外俯首恭迎,動作整齊劃一。
「恭請承奚王」。
不稍片刻,承奚王著玄青蟒袍的巍然身軀,昂然踏入,箭步越過俯首的宮人,目不斜視,在一素裝宮娥引領下往宴廳而去。
行至一小廳外,挺拔身軀微頓住。
紈扇被撇在小桌上,少女光潤玉顏盡顯,明眸隱含焦色,顧盼間流露風情,紅紗披帛璀璨趁著紅艷艷的唇,柔情蒙蒙。婀娜踱步間隱有不安,裙擺逶迤滑過地磚,廣袖曳曳搖擺生姿。
雖無碧瑤金翠,明珠翡翠,卻在深紅、淺暈間應和了凝脂玉膚的透,流光溢彩照亮了一室風華。未著妝時,蘊含清麗的艷,著宮妝時,透著媚色的絕,卻是各有千秋。
素裝宮娥低眉不語,只守候一旁,待承奚王回神再度劃開步子才一路小跑跟上,卻迎面望見沐浴著冷淡月色而來的南雲王。
宮娥行禮後,退至角落。
奚雲啟漾出雅致的笑,對上談辛之清冷威嚴的面龐:「承奚王,好久不見。」
談辛之微扯嘴角:「真巧。」說罷他轉身欲先行一步,卻聽身後奚雲啟揚聲問:「承奚王可曾見過丞相?」
談辛之冷笑不語,回身一瞥卻見奚雲啟身後,方從小廳中出來的景鳳兮,眸色流彩,紈扇半遮面,不疾不徐的行來。
「見過二位王爺。」鳳兮語出清淡,抬眸卻只望向回首的奚雲啟,兩人相視一笑,脈脈柔情溢出一片。
奚雲啟輕攬鳳兮回身,與談辛之一路前往。
行路間,鳳兮心緒不寧,眸光一閃歸於沉寂。談辛之卓然難以忽視的威嚴充斥著她的左邊,顫意陣陣在奚雲啟安撫的手掌下,也只得融化小半。心尖被捏住般喘不上氣,壓抑的窒息不容片刻停息,蜂擁而至的憋悶緊隨跟上,均在談辛之咄咄之氣下苟延殘喘。
鳳兮蹙眉,再難維持含笑的弧度,深眸融進了掙扎,腳下亦越行越緩。
待錯開一步之遙,她抬眸望去,那寬厚背影毅然遮擋眼前光亮,再一瞥頭便撞見奚雲啟關懷的眸子,勉強展露一笑。
轉過一角,華燈光芒流入越濃,笑語聲蒸蒸灌入耳中,三人已來到宴廳門外。
奚獻帝與尹皇后尚未到場,眾官員、女眷只顧寒暄應酬。丞相方入內不久,引得半數以上的官員起身相迎。稍有羞澀膽小的閨秀便只將團扇舉得更高,透著縫隙輕瞄上一眼,紅了頰,慌了心。
面如玉,眉入發,眸如潭,唇邊莞爾,卻有風流倜儻之貌,只見丞相清淺一笑,手一擺向眾官員回個上臣禮便率先入座,第一眼卻瞟向太子與南雲王的席位。
齊泰眼尖,上前低語:「據聞太子殿下身子不爽,怕是不會來了。」
東宮承面色不改,笑著閉了閉眼。
眾人或調笑,或逢迎,或寒暄,或淺談,卻因此時躍入眼帘的殿門外三人紛紛頓住。
東宮承噙著笑率先起身迎上:「二位王爺,有禮。」談辛之、奚雲啟各自回禮,鳳兮將紈扇稍稍舉高微屈膝,不做聲躲於二人身後。
鳳兮雖垂眸,卻也感到迎面眾人灼灼探視,仿若砧板上的肉等著待價而沽般,心下雖不至於無所適從卻也厭煩這種打量,總有幾分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