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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這人不論是丞相送來,或是受了尹皇后差遣,於鳳兮心中均無分別,因這些人目的皆一致,更談不上誰人更過之。
幸而在宮中行走幾月,又在尹皇后身邊侍候,鳳兮就算再不濟亦對這些禍人禍己的玩意熟稔了。宮中妒婦慣用的伎倆,無外乎便是將毒融入薰香以謀害,不致命卻可避孕,亦或收買對手親信與之下了慢性藥,諸如此類的手法比比皆是,就算被戳破也不過爾爾。所以,鳳兮對於巧月事敗而推脫的說辭也所謂怪罪,說到底不過是奴才行事,聽從主人吩咐。
鳳兮起了身,先瞟向水盆邊的那條白綢,唇邊漾起的笑頗具諷刺,巧月見狀立刻抓了藏於身後,不由得汗流浹背,立時透衫。那雪白而細膩的絲綢,透著暖光呈現幾分雅致的金色,一截從巧月背後露出,襯著她跪在地上的謙卑姿態,恰如暴露的狐狸尾巴。
前日尹皇后特交代,先點薰香再以白綢侮辱之,意為「失貞等同失德,子嗣休得妄想」,料想那王妃定會因此惱羞成怒,卻不想昨是今非,昔日景氏搖身變為王妃,就連性情氣質都已判若兩人。
是以,巧月過於輕敵,以至於弄巧成拙。
鳳兮挑了眉,不問此事先問了時辰,後梳洗裝扮又費時許久,待到用過膳食,坐上車架往宮中去時,已至申時。
承奚王有軍務在身,無法陪同,宮中眾人見承奚王妃直到傍晚才獨自前來,不由心驚肉跳,私下紛紛議論到底是身份不同,身為姑姑時卯時將起,如今貴為王妃,又受封一品誥命夫人便眼高於頂。
到了內宮,前來領路的正是費忠仁,他們本就相熟也省去客套話。可費忠仁前所未有的恭敬卻令鳳兮稱奇,二人一前一後,一賞一謝,一問一答。
「皇后吩咐奴才若是王妃來了,直接領去明喜宮……恕奴才多句嘴,今兒個太子、南雲王都在,王妃去了可要說話小心些,說不定都是衝著您來的。」又沙又啞的聲,依舊聽著不順,話里的示警依舊不似真心實意,鳳兮只淡淡一笑:「一榮皆榮,一損皆損。」這話暗有玄機,費忠仁聽了出來卻不敢再接話,以免遭人口舌。
二人來到明喜宮外,天邊夕陽已暈染了大半個天際,紅艷艷的有些刺目,望在眼裡竟像血染的布,隱隱的血腥味似流入鼻息,鳳兮瞧著瞧著,唇邊亦漾開個殘忍的弧度。天邊那紅、灰交匯處,玄青、墨灰的幽暗難測光明,銀紅、赫赤的妖艷恍如噴濺的膿血,一明一暗看似天各一方,實則混為一體,無一不顯露火光殺戮之氣。
不由得笑了笑,鳳兮隱有自嘲。尚記得幾月前於景樓內觀夕陽,品美酒,聽父親道來三、五個故事。那時候,夕陽無限好,美輪美奐遂賞之,她哪會覺得那像染血的天,只會天真說「以此紅裁衣定是美極」,如今一想,卻像是披了一身的血。
果真是人心變,變幻莫測,果真世事無常,難以猜度。
「奴婢叩見王妃。」悅耳的聲兒突兀想起,透著喜悅,透著慶幸,打斷了鳳兮的沉思。
鳳兮轉首望去,原來殿外有一侍女跪於水窪中,膝蓋一片濡濕,但見那裙間污垢怕是跪了許久。侍女不敢望向鳳兮清冷的眼,一臉誠惶誠恐,費忠仁連忙湊上前小聲告知:「這侍女就是昔日王妃從太子那兒要來的巧蘭,因此一直被劃為您的人而……咳咳,今兒個辰時就被令跪迎王妃,不想上午下了一場雨……」
鳳兮淡淡回眸,寒光中藏著笑,費忠仁不禁一抖,愣是覺得三月春風更勝寒冬臘月里的冰霜。
又是請咳兩聲,費忠仁為討個巧連忙上前道:「王妃既然來了,巧蘭就起身吧。」巧蘭躑躅片刻,方扶著地起了身。
鳳兮未再理此二人,逕自往殿內而去,注意到除卻方才著青衣的巧蘭,來往宮人就都換了服色,以往的青色系如今轉為緋色,或深或淺,或濃或淡,衣飾更為考究,更顯窈窕姣好,再望面目,個個胭脂暈染,哪還有昔日的清淡秀雅。
一朝天子一朝臣。
到此,鳳兮心裡有了計較,隱隱提高了警惕。
費忠仁並未跟上,鳳兮沿著熟知的路一路踏入內殿,終見到久候多時的幾人。
砌金琢玉的內殿精緻華美,被喚「妙兒」的純色小貓乖順的趴伏於尹皇后膝上,雪色的皮毛襯著炎、綰二色相接的裙身煞是醒目,與它主人的艷麗奪目,一身的奼紫嫣紅相比,分外突兀。
南雲王夫婦笑而不語,同樣一襲藏青錦衣,男者廣四寸素色鞶革,女者絲絛垂珠、嵌玉,環扣相銜。一倜儻儒雅,一嬌媚可人,若非裝束意有所指當真難以窺伺端倪。
而再望太子與二位側妃,男者眉分八彩,唇紅齒白,俊美堪比女子,一身正紅朝服,領口袖口借圍以狐裘、鑲以緋石,素帶竟是天子講究的「朱里,終辟」。李側妃小肚額外突出,若真有胎,不過才幾月光景這肚子也偽裝的過大了,好在一身深色宮服可遮掩三分,神情亦是如以往的乖順。反觀景側妃就有些鋒芒太露,正紅色宮服款式華貴繁瑣,不但以金線珠翠裝飾,亦有狐裘圍邊,頭梳反綰髻,配以金步搖、釵環數隻,面上濃妝艷抹,雖艷麗四射卻有光芒掩蓋尹皇后之嫌。
鳳兮扯了笑,遂見禮,望著神色各異的各人,任由宮人褪下外披,款款坐下。
尹皇后笑的熱絡,先道奚獻帝身子不爽,不必去請安了,後問了幾句初嫁人婦可還習慣的客套話,卻絕口不提今日請安過晚一事,鳳兮淡淡應者,也簡單回了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