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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費行血中帶黑,本因有毒體制,饒是奚雲綬如何詭計多端,出其不意,也因這番景象驚住一瞬。
而許多事往往僅在一瞬定輸贏。
鳳兮早知秀卿服毒一事,其子費行深受其害,她以往耳聽為虛,如今眼見為實,當下便比狐疑不定的奚雲綬反應更快些,一眼望去已將奚雲綬手執利刃、蓄勢待發的姿態盡收眼底,遂立時明白一切——因奚雲綬的手無意一松,她才有機會及時逃出,然轉眼間未能提醒費行,才令他不防身後中了奚雲綬偷襲之舉,定是奚雲綬故意為之,明里追她,實則為了偷襲費行。
未等奚雲綬逼近,鳳兮遂扶起費行一步步後退,面色陰沉凌厲,雙目咄咄逼人,唇角一抹瞭然之笑,令奚雲綬一時移不開眼:「我真好奇究竟是何人攻來,會讓堂堂西平王如此著急,情願先下手為強,打草驚蛇……你是怕西青壞你大事?還是怕再被這幾人跟上早晚將性命送入敵手?」
鳳兮料定此次定有強敵攻城,奚雲綬慌亂之下陣腳紊亂,當下欲先除費行,以防他繼續跟在身側,泄行蹤是小,擾大局是大,何況此時局面刻不容緩。
到底是何人,會令奚雲綬做此釜底抽薪!
子晟的樣貌一晃而入腦中,卻立刻被鳳兮否決。不會,不會是子晟,除非他有通天之術,否則斷不會神速如此,究竟是誰?
奚雲綬心下一驚,未料鳳兮如此機敏,面上持穩,眸中精光一閃而過,千鈞一髮間手中彎刀驀然砍出,嗖的擦過鳳兮鬢角,卻聽身後高聲慘叫,隨從之一立時喪命。另兩位隨從及時趕到,互視一眼,遂將鳳兮、費行護在身後,同時出招。鳳兮窺見奚雲綬撫在腰間的手,豁然一驚,大喝「回來」,然為時已晚,此二人被迎面而來的毒粉毒瞎了眼,痛如刀絞,於廊道間橫衝直撞。
小川聞聲而出,眨眼間手中利劍已急而穩的將欲上前的奚雲綬揮退三步,後一臉謹慎的盯梢,不敢回頭探視費刑之傷。
無論朝堂口舌之爭、心機之斗,無論綠林武力之搏、刀刃之嗜,若說口舌伶俐亦或招式高超者才能穩操勝算,未免偏激。不知多少次高手輕敵,敗於弱小者,也不知多少次,手無縛雞之力的婦孺、老人亦能於頃刻間為求活命致敵死地。鳳兮從小便聽景如山說過:「最可怕的敵人往往存於暗處,愈是始料未及之人,愈是致命之徒。」
於此亂世,殺人成了某些人賴以生存的把戲、本領,成了某些人下意識的反應,也成了某些人「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無奈之選。
奚雲綬方才之舉,不得不說是隨從三人過於輕敵這病秧子,也不得不說無論他們平日如何操練刻苦,卻仍因頭腦簡單而敗於臨戰那一瞬較量——奚雲綬的狡猾,詭詐,先以彎刀砍之,令另二人鬆懈警惕,卻不防狡兔三窟,暗藏毒粉。奚雲綬招招出新,令人難防,是生存環境使然,令他不得不如此,也是天生心性詭變所致。想來隨從三人縱然一起迎上,也毫無勝算。
鳳兮扶著費刑,力不能敵,又不敢耽擱,只得步步後退,待到拐角處,費刑趁著右手有力,逃出止血粉,扯了腰帶一同遞給鳳兮,鳳兮一面撒上藥粉,沿著傷口處纏緊,一面低聲問著情況,只聽費刑低語:「是虎嘯營,往城北退。」
鳳兮心中大動,唇角幾不可見的露個笑容,下一刻已在奚雲綬疑惑的眼神下盡收無蹤。這世上有種莫名的力量,有人稱之愛,有人稱之情,然無論男女之愛,親情、友情,皆會使人萌生勇氣,無畏無懼。
奚雲綬見二人交頭接耳,有種不好的預感趨勢他腳下一蹬衝殺而來,然小川執劍靈活的「唰唰」迎上,力道之猛,刀刃之利,生生砍斷奚雲綬袖擺、幾許青絲,腰間革帶「簌簌」滑動,脫了結繩落於地上,就見一塊通透圓潤的紅緋沿著廊道邊沿滾落一陣,被小川一腳攔下。
奚雲綬大驚上前欲搶,小川見他如此緊張遂冷笑一聲,轉眼間彎腰後翻,以足勁再次將其逼退,手撐地時恰將紅緋蓋在掌下,起身時已穩穩握住,高呼一聲「接好」便將它投向鳳兮,動作一氣呵成,毫無破綻。
紅緋失而復得,鳳兮大喜,當下雙目灼灼盯死奚雲綬,口中卻是對著費刑:「十四娘不會輕易放過我,你們一有機會出去帶著這玉儘快聯絡王爺,切莫耽擱。」
費刑怔住,還來不及拒絕時只聽樓下騷動陣陣,十四娘已帶人圍上。
鳳兮知道十四娘是奚雲周的女人,她此時出面多半也是為了此人,而非奚雲綬。女人最了解女人,這十四娘跟奚雲綬面上合作,實則各自包藏禍心,鳳兮只有暫時示弱換了費刑、小川順利出逃,才可專心做挑撥離間之計,只要十四娘、奚雲綬內訌不合,這西來客棧眾人自會混亂一鍋,如此才有她從中得利的可能。
主意一定,鳳兮一把接過費刑暗中遞來的匕首,插於靴內,整個精神提的緊緊地,高聲喊道:「十四娘!你今天若放過我等三人,待鐵騎踏平燎城之日,我可保你一命!」
十四娘冷笑不語,餘光瞥見奚雲綬面露緊張,心裡正猶豫,卻聽身邊一彪形大漢大笑不已,鄙視嘲弄之意毫不掩飾:「臭娘們兒挺刁鑽的啊!我等西屬好漢斷不會屈服談辛之那痞子!我看不等燎城城破,你的腦袋就要搬家了!」此話一落,四周噓聲皆起。
鳳兮繃著臉,眼神四下尋著破綻,卻注意到樓下眾人神色各異,有人面色嚴肅僵硬的直直望著奚雲綬,有人如十四娘一般表面輕鬆實則殺氣亂竄,當真是兩幫人馬,目標卻是一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