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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那三位夫人,滎皇后心知皆出身王府,南方三王更是連成一線,統操南方經濟、軍事、人生大權,別說早已是朝廷的一塊心病,如若真起干戈,勢必動搖國本。而奚雲帝先後娶三王之女是為安撫南情,亦是為己增添羽翼,這本在情理之中,順理成章,此番內在聯繫滎皇后可以理解,卻同時成了她的一塊隱憂。
縱觀天下,男子但凡欲謀仕途卻苦無身份背景者,皆可攀附權貴之女,如當年的東宮承以少年英姿博得奉素單青睞,後取代「奉半朝」繼而經營出「東宮盛」之勢,又如昔日的奚雲啟娶東宮滎為正室,暫擱置南方三位,一面緩解正妃位之爭端,一面也算是歸靠丞相一派,才有了日後在朝堂與奚雲浩一比高下的籌碼。
而也因為如此,滎皇后心中總有猜忌,一面認為奚雲帝於她也是利用,虛情假意,如同那三位一般,於是更將德兮夫人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總以為此女對於奚雲帝意義不同,最低限度亦是求而不得,心癢難耐,難免惦記。每每夜深人靜,奚雲帝當初對滎皇后所說花言巧語,誠如「滎兒,我定會好好待你」,又如「你與其他女子不同,你在我心中獨一無二」這類話總會時不時浮現腦中,令她每每甜蜜亦分外介懷,不由得猜測此言是否也跟別人說過,又因那三位歸期將至,夫君將要與人分享,遂煩躁不堪。
可這些隱憂無法說給東宮承,無法說給旁人,只能暗自承受。終在此時,因這謠言風波激起所有不滿、怨懟,心中未及細想便發泄出來,攪亂了腳步。
正當東宮父女爭吵未果,各自沉默不語時,門外突至一聲傳喚:「啟稟皇后,德兮夫人求見。」
父女二人皆驚。
待滎皇后出外迎客時,未見人,已先聞外廳笑語,令她胸口驀然一緊,霎時攥緊了手中錦帕,那上面粒粒圓潤飽滿,大小一致的珍珠竟被蔻丹活活剜下幾顆,不覺指尖鈍痛而來,只覺心口如針扎般難耐溢血……景鳳兮啊景鳳兮!莫非她當真是難以擺脫的魔障?!
但見德兮夫人依舊一身緋色錦衣,對襟暗金輕裾,腰纏素色寬邊文繡絲絛系華琚,盈盈雙臂輪廓隱現於輕逸廣袖內,斜梳琉璃南飛夕漣髻,配以金步搖墜緋石旒蘇,鐺鐺釵環,垂墜霧綃二尺,淡點紅妝,恰回眸望來一笑嫣然,卻倍含譏諷嘲弄之意。
如此華而貴之裝扮,既合身份又不會過顯張揚,舉手投足間恰到好處,精心如此必是別有用意。
深吸一口氣,滎皇后冷笑以對:「王妃真有心了,不知來見本宮是來道賀,還是進言?」
德兮夫人仿若不覺對方冷淡,依舊熱絡笑著臉:「臣妾一來道賀,二來送禮,三來為皇后娘娘排憂解難。」眨眼的功夫,那笑容恰如輕輕微風,似拂吹過春初第一芽青嫩,徐徐緩緩,溫溫暖暖,正迎向一臉詫異的滎皇后,剎那令她有種從未與其交惡的錯覺。
此時,滎皇后才注意到立於德兮夫人身後女子,霞裙月帔,腰如約素,明眸皓齒,一派恭順姿態,在德兮夫人一個輕瞄眼神下立刻盈盈下跪,嬌聲低道:「臣妾蘭忻叩見娘娘,祝願娘娘體態安康,福澤綿長。」
滎皇后自然不解這葫蘆里賣了什麼藥,一時難以索解,德兮夫人正適時解答道:「蘭忻是臣妾府中調 教的,以往侍候功夫不俗,為人純樸,進退有度,樣貌雖屬中等,然性情、才學皆足以為娘娘效勞。方才尹太后、景太妃已見過蘭忻,封了貴人……」
「什麼!」滎皇后詫異驚呼,方一脫口才意識到口直心快,遂又力持鎮定強牽扯個笑容:「德兮夫人好大的面子,隨便舉薦個人進宮就能博得貴人之位,然而封貴人這麼大的事,本宮居然最後一個得知!」
「娘娘切莫動怒!」德兮夫人似急於解釋,一臉焦急:「哎!臣妾尚記得昔日於雲留宮中與娘娘相交傾談,姊妹情深,然臣妾已為人婦,娘娘初登後位定是人貴事忙,身邊沒有個提攜輔助之人豈不處處受阻?況且皇上如今未得一兒半女,多一人侍候亦多分機會,倘若蘭忻有孕,那孩子的母后還不是非娘娘莫屬?」
德兮夫人不說還好,一說更令滎皇后怒氣衝天,遂回道:「好你個景鳳兮!人你沒本事搶到,就找個替身進來!你就不怕我整死她!」
卻聽德兮夫人一陣輕笑,好似聽了天大的笑話,幾個移步上前,趁滎皇后尚未反應過來,已一手緊扣她腕子將其壓制,另一手緊捏她肩胛處狠狠用力,聲兒卻極輕、極緩、極嫵媚,伴著絲絲氣息吹拂做足了挑釁:「你是怕皇上消受不起各家美人呢,還是怕自己地位不保被人拽下來……或者你怕本妃?別以為你在蕭乾宮做的好事無人知道……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啊!這蘭貴人是太后、太妃允諾親封,請問娘娘您又敢得罪哪位?」
這話著實戳中滎皇后要害。別說奚雲帝初登基,充裕後宮一事既交與後宮處理必是刻不容緩,尹太后、景太妃均乃兩位先帝遺孀,別說她貴為皇后得罪不得,即便是奚獻帝亦應秉明君之名,以孝義為先,更應誠心待之。
這蘭忻怕只是頭盤,稍後亦不知道還會出什麼么蛾子,滎皇后就算氣也只能往肚子裡吞。她是新後該立威,可那尹太后做慣了後宮之首,又豈會讓她輕易如願,遂准了德兮夫人進言,先以蘭忻行下馬威。
而景太妃,身懷龍裔,不論是男是女,皆屬有功之臣。倘若是長公主,倒還好辦,禮而以待便是了,倘若是皇子,一生受賢王禮遇也屬應該……可壞就壞在此胎來於奚浩帝,身份尷尬,背景不凡。而她身為皇后,一直未能懷上,更未能盡本分安排侍寢,為皇上開枝散葉,倘若真等景太妃誕下胎兒,而她這邊依舊毫無動靜,豈不受人指點,遭人非議?最糟的是南方那三位轉眼就入京,屆時還不定如何攪和這趟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