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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依舊身著赤金戰甲,緇色大氅,搭在佩劍上的手粗壯有力,深邃的雙眸隱於暗處卻散發幽深的光,如最灼亮的星,掃過她身瞬息卷帶起濃烈炙熱的火花。
「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他的聲音沉厚威嚴,卻在此時飽含了一絲懷念,如沉默已久的瘋狂爆發之際試圖淹沒一切柔軟。
「所以你要走?」陰冷的質問衝口而出。
鳳兮只恨不得甩掉軟鞭,只一巴掌上去,聽著清脆的聲兒,感受掌心擊打的麻痛,那樣似乎更解快意。
今早,談辛之派了親信傳了口信:「亥時三刻,東南城門。」
僅僅八個字,蒼勁有力,她卻用了所有力氣反覆讀了數遍,緊攥的手指泛了青筋,直到有人喚她才鬆了力,指關節已僵直的難以伸直,胸口欲沖而出的火兒仿若將心焚燒,不滿的情緒延續至今。
談辛之邁開了步,漫不經心的說道:「軍令如山……不過,咱們還有點時間。」
他越走越近,直至快要貼上止了步,居高臨下的欣賞她的怒意,眸中染指的笑意與耀目的紅,肆無忌憚,瞅得她眼中的水霧也不禁更添了層。
鐵甲護衛壓著爬不起身的小李子退出了門外,空蕩蕩的場地幽靜的駭人,一直囂張嚎叫的烏鴉也知趣的躲了起來,風聲呼呼的更猛了,卻更彰顯了血腥味。
兩人的身子離得極近,冰冷的盔甲迸發寒意,任憑冷風為其添上冰霜。那赤金色耀眼灼目,冷酷噬骨,鳳兮卻能感受透過它傳來的熱力,似有若無的觸感輕撫著每一根神經,似要安慰它們的焦躁卻又引發了更多的驚顫。
她睜大了眼,高昂起頭,鬢邊輕軟的宮花在冷風中嬌弱的顫抖,幾縷髮絲調皮的拂過耳畔,欲拒還迎的拂過身前,仿若引著身前的男子將它撫順。
那魅惑的容顏卻抹上冷笑:「你的信什麼意思!」
驀然間,談辛之健臂一摟,已將她裹住,緊貼著無一絲縫隙。他的臉貼過那翻飛的髮絲,蹭過鬢角,循著軌跡劃向耳垂一口咬住:「此次出征可能個把個月,足夠你想清楚的。」
軟綿著身子,鳳兮任由被禁錮,任由大氅將冷風擋在外,任由氣息灼熱湯貼她的靈魂,引發每一分的戰慄。
狼狽的眼淚終流了下來,卻被她技巧的埋臉,順著盔甲淌進他的心口。呼吸著身前侵略的氣,她的眼前仿佛遍布了血腥,仿佛望見了殺戮,仿佛身處刀光劍影,可全身的興奮汩汩溢出,靈魂深處的叫囂都一再宣誓她早愛上這種立於懸崖邊的滋味,只一步便可萬劫不復,或只一步便可實現一切企圖,享受野心的侵蝕。
鳳兮踮起腳尖,微啟紅唇:「我真恨你……」
終,她說出了口,眸中的笑意與恨意一起濃烈的迸發,毫不遮擋的任他看個夠。
「呵呵,應該的。」談辛之眼中光火一閃,手摟得更緊:「恨,可以讓一個人堅強。」
在他幽深的目光下,鳳兮渾身漾起報復的快意:「你欠我的,我恨你應該!你早晚都要還給我!」
話一出口,紅唇劃開殘忍的弧度,透著嗤笑,透著輕蔑,卻更妖嬈艷麗。吻狠狠落下,濃烈炙熱的情感也不顧她是否承受得住,一味的施壓、給予、灌輸,越來越沉的氣纏繞住每一絲喘息,直至她窒息的顫抖抵抗。
鳳兮從未感到如此寒冷,每年的臘月雖冷並不寒心,今年的卻冷的連骨髓都是透寒的。刻骨銘心的痛撕咬著她,如被人狠狠掐住脖頸,憋悶過後又被刀劍刺過,一片血肉模糊,似再也沒有癒合的可能。
談辛之對鳳兮來說便是熟悉的陌生人,身上每一根神經都因他的戾氣抖動,卻又期待這種膽戰心驚的快意。
對於這個人,她是了解的,七年的從軍生涯令他過慣了刀劍添血的日子,身經百戰的軀殼早已習慣血腥殺戮,人命對於他來說倒不重要了。可這樣一個嗜殺可怖的男人卻擁有極深沉的心機,她從未見過父親會因任何人發愁犯難,就連東宮承如此狡猾圓滑、手段毒辣的人都不能。
那夜,也是如此陰冷刺骨,父親書房的燈亮了許久,她終忍不住推門而入……父親見了是她,眼中仿佛萌生一道意味不明的光,口中卻只問:「鳳兮,你有想要的東西麼。」
「三頓溫飽,一屋子的書。」她那時候的天真令父親笑而不語,眼眉間的愁緒淡淡的化不開。
「如果有人註定要一生都顛覆在爭鬥中,又當如何。」
「一生?會有這樣的人麼?」
「有,有的人生來就擁有顛覆的勇氣跟能力……」
父親的嘆息令她記憶猶新。
她想,一個可以令頂天立地的父親提心弔膽,甚至於寢食不安的男人,只能是從修羅場走出的鬼神。
如今,那鬼那神正將她扣緊在懷裡,冰冷的盔甲被兩人的體溫捂熱,悶熱的呼吸早已在她脖頸處呼出一層濕熱。
第二十章(下)
鳳兮抬眸看去,仰視這個日後可能顛覆她一生的男人,更瑟縮了肩膀往他懷裡鑽,再度聞到那夜同樣的氣味,風沙味,血腥味,陽剛味,都屬於這個立於驕陽之下執佩劍,號軍令,掌兵權鐵錚錚的男人,飽含了所有熱情將她的世界包裹。
耳鬢廝磨,喘息共存,那撲通撲通的心跳聲,不知是誰的,融匯在一處共同協奏出最動人的旋律,伴隨他撫摸探索的手點起一片野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