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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時日轉瞬即過,景如山下葬後,大娘曾暗示過鳳兮修書一封向奚雲啟尋求救助,以防景門被欺,卻被鳳兮斷然拒絕:「奚雲啟早已將我拋諸腦後,又豈會念及舊情?」大娘聽後怒火叢生,辱罵道:「景門有你這麼個東西算是白浪費糧食了!你瞅著吧,有人來鬧事說不定就是衝著你個掃把星的!」
直到景如山下葬後的第七日,果然有人登門鬧事,應驗了大娘的話。
來人正是刑部侍郎齊泰,曾在一年前以十大箱嫁妝上門求娶過景鳳兮,被景如山當場回絕:「我景門一門忠烈,以前與不思國事、奢靡享樂的丞相一派無從往來,以後也不會與狼虎之輩為奸,請回。」
齊泰不怒只笑:「我等。」
當時鳳兮攔住了他,直言道:「阿諛奸臣者、逢迎弄臣者,我景鳳兮皆不會允,請侍郎大人莫要蹉跎時光!」
鳳兮心高氣傲,冷漠藐視的神態至今令齊泰無法忘懷,除了對她美貌的垂涎,還因為心中的一股子氣咽不下去。這不,趁著景如山下葬沒多久,齊泰見景門滿門孤寡無依無靠,料想時機成熟,便要舊事重提。
於是這日,齊泰再度上門後,神情譏誚、眼神冷寂,誠如主人般在大廳中巡視了一圈,便將視線投向鳳兮,毫不留情的上下打量。氣虛的大娘早已被送回了房,徒留神情漠然的姨娘,與不懷好意的二姐。
「聘禮與當初一般,一件也未少,本官特來誠心求娶。」齊泰聲音極低,雖是求親卻不聞喜氣,一雙眸子咄咄逼人,銳利的片刻不離鳳兮身上,勢在必得的決定昭然若揭。
鳳兮回以冷目:「家父才剛下葬,齊侍郎怕是走錯了門、求錯了人。」
齊泰陰冷一笑,目光灼亮:「一年前,景門的錦繡滿目,全仰賴大將軍軍功赫赫。可如今,武將世家若沒了為將者,又該如何維繫滿門風光?這些景四小姐從未想過麼?」
鳳兮呼吸窒住,此話猶如一盆涼水當頭澆下。
在朝中,景門乃將門之首眾人皆知,可說穿了也不過是靠景如山父子三人苦苦維繫,憑著平息戰事屢立軍功換得一席之地。弄臣當道,奸相禍國,派系林立,景門三父子滿腔忠君愛國之心,不屑阿諛奉承,不喜互結朋黨,自然成為他們的眼中釘,若不是因為奚朝連年戰事正是用人之際,怕這景門父子耿直的性子早已無容身之地了。
齊泰厲聲又道:「相爺權柄如日中天,承奚王獨攬軍權。景小姐,你是不信、不知、還是逃避?若非投靠一方,你叫景門如何存活?」
齊泰句句扎進點上,鳳兮雖然知道其中一二,可被如此赤 裸 裸揭穿事實,卻不是在榮耀顯赫中成長的她能承受得了的。民間庶民女子舉凡身世飄零,卑賤苟活的大有人在,那是鳳兮所不了解的世界,卻有可能是她日後必須面對的。
心頭被捏住般,揪心刺痛,鳳兮被此人一番言辭逼退幾步,直落牆角。
姨娘正要上前勸阻,卻被齊泰的侍從們攔住,二姐則好整以暇喝茶看戲,毫無顧及姐妹情誼。
面上一股溫熱的氣息襲來,吹拂過鳳兮的額際,使之不寒而慄,誠如齊泰唇邊飽含□的笑:「景門沒落,這幾日可有人來弔唁?」
嘲諷時,齊泰越逼越近:「本官深受相爺器重,心繫於四小姐,並也不嫌棄景門顯赫殘褪,榮耀不再。鳳兮,與其眼睜睜看著家族衰落,為何不儘早尋找大樹好遮陰?」
鳳兮怔然。
齊泰眉宇平緩,眸中陰霾頓消,漾出柔情:「鳳兮……你就從了我吧。」
鳳兮仍舊不語,微垂的面早已慘白一片。
如果用她一人之力,便可力挽狂瀾景門榮耀,豈不皆大歡喜?
此人心繫於她,只觀十口大箱聘禮便可看出其誠意,此等富貴彰顯足可以證明齊府權勢財力。反觀景門,父親一去,除了大娘、姨娘,其它夫人紛紛夜逃,不過數日光景,下人們走的走散的散,落魄之象早成,衰敗之氣環繞肆虐。興許,齊泰便是景門唯一的活路。
肩頭一暖,正是齊泰覆手其上,順著滑撫,一路延向鳳兮緊握軟鞭的手。
鳳兮心中酸楚一片,雖被此人如此珍視,可她只感戰瑟,冷汗由被碰觸的地方淋淋冒出。當齊泰試圖拿掉她手中的軟鞭,卻被她一把扯回:「別碰我!」聲音的顫抖冷意毫不掩飾,厭惡之情盡顯。
齊泰狠狠地捏住她手臂,雙眸沖火,聲音暗啞:「別犟了,你的兩位兄長都已經身亡了,景門無人繼香燈,無子延血脈,你真要看著護國公的心血毀於一旦嗎?」
「放開,我……」鳳兮知道此時是景門最後的機會,可是「我允了」這句話卻遲遲說不出。
不!不可莽撞允婚,她還要考慮。
齊泰輕抬起鳳兮的下巴,沿著臉孔的弧度撫摸:「鳳兮,我會對你好的。只要你願意,你我的第一個孩兒便可從景姓。」
此人目光真摯、神情坦然,乃朝中俊秀新起,深受皇上器重。可,鳳兮心中厭惡頓生,胸口鬱氣難抒,答允的話終究難以啟齒,索性閉了眼。
這就是她唯一的路?
不,她不願!
可是,她無言以對,心底一片悲涼。
始終,她還是孤零零的一人麼?
鳳兮心知,此時該說些「鳳兮也心念於齊大人」之類的話,既可鋪了台階給他,也是為景門鋪平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