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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待鳳兮急促轉身往屋內行去,卻被一聲嘹亮卻沙啞的嗓音留住:「雲王妃請留步。」
鳳兮心下一涼,面上極力穩定,閉了閉眸子才轉身:「誰是雲王妃。」
「奴才們給雲王妃請安!」三人為首的那個一身藏青色宮服,右手拂塵輕揮搭在左臂,頭微低垂只行個半禮,隨是躬身卻毫無謙卑可言,腰板雖彎卻更顯得堅毅,聽他聲音高低頓挫,沉穩有力,此人正是太監總管費忠仁的乾兒子——費刑。
這費刑本名也非這兩字,三年前因得了費忠仁看重,加以提拔,隨後屢次立功終被收做義子算是續了香火,費忠仁因此賜費姓刑字與他以表鄭重。可所謂太監早就行了閹術,六根清淨,下面沒了又豈能延續香火?
「此處哪有什麼王妃,公公莫不是問錯了?」來人身份昭然若揭。無事不登三寶殿,鳳兮隱感他絕無善意,扯了扯裙擺就要繞過回屋。
「呵呵」一聲冷笑,費刑故作顫音,不慌不忙的抬腳踩住被水漬濡濕的裙尾,笑聲再度延長,透著做作與矜持,令人毛骨悚然:「景氏四女接旨。」
聞言,鳳兮抖了一下,猛地回頭,卻近距離對上直視她的嘴臉,黛色墨筆描繪的眉峰高聳入鬢,細長的鳳目微眯,如陰冷湖底的水蛇,隱於暗處,詭異莫測。塗得鮮紅的唇平直無笑,透露出不懷好意的譏諷。
再往下望,裙擺被踩得牢固,令她側著身卻無法行禮,索性冷笑仰高了頭靜待下文。
那眸中陰冷透著譏誚,氣勢瞬息轉戾,費刑被逼視的垂眸,展開了聖旨逕自讀了:「奉聖諭,景氏鳳兮敏慧充懷,端方賢順,特賜——南雲王正妃,欽賜!」
鳳兮緩緩闔上眼,掩蓋那裡閃過的一絲扭曲,眼下的陰影忽隱忽現,心中更不由的好笑,皇家女子貞潔素來看重,奚獻帝莫非吃錯藥,記錯事了?怎的封了個失了貞潔,身後又無靠山的苦命女子為南雲王妃,是看不上這個兒子還是——另有所圖?
她心下琢磨著,亦冷淡的扯出笑容:「臣媳接旨。」雙膝微曲半俯身,既然行禮不得,索性坦然處之。
接過綢卷,再抬眼定定看去,費刑微眯著的眼更眯了,水蛇蜿蜒成了蚯蚓:「皇上請雲王妃一敘。」
未及梳妝,未及擺出王妃應有的排場,無宮人跟隨,只有費刑一人領路。繞過不知名的小路,繞過廢棄已久的宮苑,觸目那斑駁的牆壁,凹凸不平的磚道都訴說著蕭索淒涼,原來宮中除卻富麗堂皇的殿閣、精緻秀麗的亭台,亦有悲戚陰冷的角落。
費刑走幾步便側頭往後望,似是怕她落跑般。鳳兮只靜靜跟著,眸中的冷仿能凍住一切。
她尚記得那日也是天色灰暗,本該在天邊泛起的魚肚白被遮了嚴實,陰冷的氣息四處流竄,早上出了門便禁不住渾身瑟縮,嘆了口氣亦隱見白霧。梧桐園內流淌不知名的寒氣,靜悄悄的無風動,當時的她眼皮直跳,被蕭索可怖的氣氛裹得透不出氣。不出一個時辰,邊關來報「不敗軍全軍覆沒,將軍身首異處」,驚駭朝野。
如今一想,那冷,那寒,都充斥著死亡氣息,與此時的陰冷如出一轍。
費刑前面走著,一臉狐疑,時刻謹慎的盯著她。
她本就想跟去探個究竟,即便前面蟒蛇吐信又如何。況且這段時日的諸多變故早已令她痛的麻木,再多一分或少一分早已無分別。
亢奮的心砰砰的狂跳,按耐不住,鳳兮並不知道此時她的臉上已嫣紅一片,紅的奪目,紅的耀眼,雙眸角落的紅絲仿若飲血般,更遑論那唇上更殘忍的緋色。
二人走了許久終望見一所祭祀廟堂的大院。
晨曦中,立於巍峨肅穆的祭祀大殿前的男子,閒適隨意,兩手背於身後仰視著青瓦屋檐,層層交疊,白玉磚連綿的鋪滿廣場。
四周的陰冷氣息密不透風的流動,灌入肺腔,窒人心肺。
鳳兮二人踏上院內的第一塊,腳步均不由自主的放輕加急。
費刑越走越快,也不顧鳳兮是否跟上。鳳兮垂首亦趕快了步子,直到走近那人身後已有些微喘。
「臣媳參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她盈盈跪拜,力持聲音的平穩,隱透出敬意。
「呵呵。」哪知那人一開口便問住了她:「弟媳不必多禮。」言下之意不但不糾正「萬歲」一詞的魯莽,反而欣然領受。
鳳兮心下一驚,抬首定定看住眼前人,臉色微變。
此人正是先皇后獨子,當今太子爺,已過而立之年苦等繼位已久的奚雲浩。據傳他三歲能詩,七歲能武。為求將其培育成的繼承人,奚獻帝不但以身試教,另有當朝幾大學士傾囊相授,夏承將軍在世時更極力誇讚他在兵法、騎射方面的功夫。文治武功既可融會貫通,性格穩重內斂,更是博得重臣們一致認可。
可近五年來,卻可從奚雲浩行為上看出真實品性。許是因為對太子之位已久等不及了,許是因為對權力的渴望已經一發不可收拾,他先後三次抗旨逆尊,多年來暗自糾結黨羽培植勢力,如今更與門人整日沉醉奢靡享樂,對民間疾苦、連綿戰事不聞不問,以至於接二連三有下臣上書以示不滿。可奚雲浩黨同伐異、誅除異己的流傳並非空穴來風,因此那些上書也來不及有下文了。
鳳兮還記得父親生前提道:「二皇子德行恭順,心繫天下,論品德、論才能確是帝王之選,可論狠勁卻要向太子多多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