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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宮道路更顯顛簸,她只覺如那篩子裡的沙子,顛的散碎,全身的骨架都零零落落不成一體。頭也越來越痛,越來越暈,恍恍惚惚也不知過了多久,車架終於停了,只聽那兩女官說了幾句就下了車,可坐於蓋上的人似乎並無起身的跡象。
鳳兮心裡咯噔一聲,若是此人一直不動,她如何起身……若是等兩女官返回,她還未有機會出去豈不是要就此回宮?最甚者,她已憋悶的喘不過氣,四肢酸麻無力,就算真回了宮被人發現也該是死人了。
正當她心慌焦慮,思索對策時,突然一道強光照了進來——暗格被打開了。
強光刺目,那暈眩感額外的深。某種被人探視打量的侷促令她不適,只得眯緊了眼,極力要透過縫隙看清此人。藏藍色衣衫,青色皂靴,細白的面孔,如飲血般的唇,狹長的蛇目,不懷好意的眸光,竟是費刑。
「奴才扶四小姐起身。」那聲低啞尖細的令人發麻,鳳兮冷眼掃去,終拽緊他手腕爬出暗格,一時間手腳僵硬,伸直不能,只得慢慢揉捏。
「啊!景姑姑?」
那兩女官不知何故竟如此快返回,一掀帘子愣了。
費刑背對著車門,她們瞧不見,可鳳兮卻被他眼底一閃而過的殺意驚住。在那廟堂外,她曾險些喪命於此人手下,那殺意也曾親身體驗過……
就見費刑轉了身一把揪住二人,手中不知何時多了把尖刀,「唰唰」兩聲,一施力一放血,下手極快。
瞬間血光四射,那二女官只張大了不敢置信的眼,甚至連呼救都來不及,連恐懼都未融入半分,生命只停留在驚訝的那一瞬,綻放絢爛的火紅禮花。
刺進肉的聲兒令人心一緊,「嘶嘶」血的濺灑聲,潺潺的卻並不可怖。
那些都是鳳兮第一次聽到。
殷紅色的血噴濺在她臉上、身上,留有餘熱,自兩具屍體下蔓延而出匯聚成瑰麗妖冶的圖案,染了一車,點點星星的散發腥味。
死與生僅隔一線之差。
死神總在不經意間淺笑而過,舉手奪魂,瀟灑而去。
而那操刀的費刑依舊冷著臉,冷著眼,僅在望著一臉淡漠的鳳兮時閃過詫異,遂向外說了句:「走。」
隨著車輪軋軋想起,緩慢前進,方才的事對於車內二人來說仿若不存在,一個自顧自得擦拭匕首,一個自女官身上翻出絹帕細細擦拭臉頰。
靜謐的氣氛,瞬息充滿車內,靜的陰森,靜的令人窒息。鳳兮直直盯著自那脖頸處汩汩冒出的血,它似乎沒有停留的意思,爭相外涌,雀躍歡暢。她從不知道一個人可以有這麼多血,殷紅色、深紅色、緋色、赤色,仿若各種複雜的紅融入一起,承載了一個人的七情六慾、愛恨嗔痴,那是種最為絢麗的暈染,鮮活的彰顯源源不絕的熱力。
只片刻,鳳兮蹙了眉,微微掩了口鼻,突然說道:「如果你再不清理,它們很快就會流到外面。」
費刑著實愣了,他未想到看到這一切,此女不驚呼,不吵鬧,不哭泣,不逃跑,只冷冷淡淡的提醒他,居高自傲的神態好似容不得半點沙子,仿若她的蹙眉,她的擔憂都僅僅是為了不引起旁人注目,亦或受不了血的腥味。
終,費刑默默的清理了現場。
待他利索的忙碌完後,聲兒異常沙啞:「景氏都這麼冷酷無情麼?」
鳳兮好笑的回視,眼底早充滿了譏諷,出口的話更是噎人:「看費公公殺人殺的順手,清理清的迅速,說出的話又這麼風趣好笑,莫非入宮前是做屠戶?常做家事?還是說書的?」
「呵呵。」費刑笑了,笑的陰冷:「四小姐就不怕也被我……」手往脖頸狠狠一比,眼神迸射暴戾的光,殺氣一閃而過。
「第一,我不再是景姑姑。第二,你會來除了滅口也是受了費忠仁的囑託送我一程。第三,你若要置我於死地,又何須殺了她二人。」鳳兮淡淡陳述,說罷腳下抬起搭在對面,閉了眼側靠一旁不再言語。
費刑,入宮前考過秀才,家裡算是富足大戶,卻不知何故入了宮甘為奴才受人使喚。這段歷史鳳兮僅知於此,雖然疑點重重卻無興趣探索,就像她也有秘密一樣,每個人總有一兩件不為人知的事,有的可見光,有的醜陋不堪。
車架就這樣搖搖晃晃顛簸許久,直到顛浮的動靜愈來愈大,她知道這定是上了山路。
斜陽西落時,車架終徐徐慢了下來,鳳兮啟了眼,正望進費刑透著陰邪的眼中,不用說他定是時時刻刻警惕著,在打量間甚至不斷揣測她的真實想法。
只可惜太監終歸是太監,就算不是男人,亦未必見得懂女人。
她輕笑望去,毫不掩飾眼底的譏諷嘲弄:「我美麼。」
費刑一愣,隨即眯了眼:「我不是個男人。」
「噗!」鳳兮笑不可仰。這話出自一個「男人」口中實在可笑,但聞女子質問的,男子大多只覺備受侮辱,氣憤異常,聽到如此冷淡平靜的陳述,倒是頭一遭。
「那費公公方才在看什麼?既然不是男人何故盯著女人?」說罷,鳳兮故意的往他那兒瞟了眼,特有激怒他的意味。
費刑並未接話,只打開車門:「下車。」
她挑眉淺笑,斂衣垂眸,姿態從容的下了車。
抬眸一望,一片空曠。
一間竹屋,徐徐青煙,一顆梧桐樹,石桌矮凳,遠目濃蔭處,迂迴深幽,層層樹蔓交錯遮擋,隱隱聽聞潺潺流水聲,清新舒暢,當真好山好水好幽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