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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了,相爺好意本王心領。在本王心中,出身不論卑賤,端看人心。」承奚王淡淡拒絕,遂仰首望向奚獻帝,炫黑如墨的眼中透著堅決,透著勢在必得。
回視之下,奚獻帝竟陷入恍惚。那年他不過乃一閒散皇子,整日飲酒作樂不問政事,卻也曾聽人談起先皇與一宮女淼兒的情事。淼兒本叛臣之後,本該處死卻念曾以身救過先皇,特令其在宮中為奴為婢,以示皇恩。可時日一久,流言四起,眾臣皆道淼兒引誘聖駕,以卑賤之身斷不可留於宮中,更遑論封妃受賞。
那淼兒,少年時的奚獻帝也曾見過幾次。生的膚如凝脂,面如白玉,體態窈窕,楚楚可人,放眼宮中亦是難得佳人,也難怪先皇心喜愛之。可礙於眾人皆反,先皇縱使有意留之,也暗箭難防禍端傷其身。就在淼兒二次小產後,先皇終於決定遣送出宮令人好生照料,卻在此之後不過三月驚聞淼兒噩耗,遂哀痛數月。此時,一老臣舉薦秀卿入宮,憑藉音容笑貌與淼兒竟七分相似,立時贏得先皇寵愛,一時風光無二。
那日淼兒出宮,也是以這種眼神瞧著所有人,透著堅決,透著勢在必得,更多的是不甘、怨憤、恐懼,那裡似訴說了諸多言語,令人生寒,令人心膽。
淼兒啊淼兒,莫非你當真心憂怨懟,要對這宮裡惡人、宮裡不平事要討個說法麼?
「皇上?」尹皇后見他逕自回望承奚王,蹙緊了眉卻不語,不由出聲提醒。
奚獻帝一怔,瞧了眼尹皇后,遂望於下首眾人揣摩之色,只淡笑問:「承奚王說得好啊,好一個端看人心,難得。不知何女如此幸運?」
承奚王抬眸一笑:「景氏四女,鳳兮。」
此言一出,眾人驀然一驚,丞相立時又道:「聽聞景氏恰如昨日失蹤,這……」
恰這時,一小太監門外傳話:「啟稟皇上,殿外夏將軍求見。」
待宣見,只見俊秀將領夏允緩步入殿,身後跟一女子垂首蓮步徐徐,一身水色錦衣,腰身高束,廣袖盈盈搖曳,若輕雲之蔽月,妖嬈綽態,更襯體態襛纖得衷,修短合度。
待走近一看,赫然是景氏四女?!
鳳兮跪拜帝後,遂盈盈抬首,娥眉青黛,明眸流盼,點上淡淡妝卻是笑的意味不明,隱帶幾分詭異,幾分算計。那笑恰似一縷春風,徐徐拂過眾人髮髻吹散鬢髮,卻隨即而來冬末寒意陣陣,透著寒涼雖不刺骨,卻也涼了半截心。
眾人不解,丞相心底暗驚,尚琢磨鳳兮何時逃離相府——待望向承奚王一臉成竹在胸,遂明白幾分。
只聽奚獻帝問道:「此女可是景氏?」
鳳兮巧笑答道:「回皇上,民女景鳳兮。」那聲,那樣,透著陌生,仿若一切如初見,哪還有半分行走宮中遊刃有餘的神態,哪還有身為景姑姑時的生冷淡漠,只一副小女兒家羞澀之態,出入宮殿一切皆謹慎侷促。
尹皇后皺眉不語,總算看出點門道。這承奚王只道心系「景氏四女」,從不言「景姑姑」,更加絕口不提景氏被辱一事,以及險些許給太子、南雲王之事,感情是為了這齣請婚的戲碼?莫非承奚王以為只要隨口一開,那景氏裝作懵懂無知,此事便可成?頓時間,尹皇后心裡起了不郁,有種被人戲耍愚弄之感,遂以為景氏是借她當了踏板趁機攀附權貴,眼神瞬息冷了幾分。
第四章
眼見承奚王與那景氏做戲,尹皇后心裡頓起了不郁,有種被人戲耍愚弄之感,遂以為景氏是借她當了踏板趁機攀附權貴,眼神瞬息冷了幾分。
「哦?承奚王是何時對本宮身邊婢女上了心,本宮居然毫無所知。」尹皇后這一問擺明是刁難。宮廷規矩繁複,為防內外勾結,宮廷內院女眷雖多,重臣行走亦有禮可依,就是當初尹皇后身邊的紅人巧月,在被派往相府之前也與丞相所見不多,景氏既為明喜宮姑姑又豈可與外臣私交。
話到此,在場眾臣皆頻頻搖頭,眼神暗示額外猥瑣,擺明了不看好景氏品性。以承奚王的身份地位,娶妻當娶份,當娶賢,景氏雖出身將門,可既入宮為姑姑自是婢女,在份位上已不足為正妻,更遑論尹皇后此時以一句話定罪,刻意透露景氏行為不端,不守本分,將那「賢」字亦一同抹煞,想來就算入門也是賤妾。
承奚王只淡淡一笑:「去年深秋,臣送回護國公,四小姐雖言謝,臣卻自覺有愧。後幸蒙四小姐不棄,傾心相交,四小姐氣度、見識乃臣平生僅見,此生再無悔恨。護國公曾於臣有恩,四小姐於臣有情,臣曾立誓不破蠻奴不娶賢妻,而如今蠻奴已破,臣理應請娶景氏。」
承奚王言辭淡定自若,談笑風生便將局面扭轉,隱隱約約的將景氏品性才情推高了一階,大有不娶佳人當悔恨終生之意。再望景氏,雙眸含情脈脈隱藏痛楚與欣慰,聽聞一番話似要垂了淚,卻任憑那水霧氤氳於眼眶內打轉遲遲不下,情動隱忍之間掌握的分毫不差,既不會多的失了矜持,亦不會乏的顯露矯情,欲語還拒,更突顯兩人情到濃時,有口難訴衷腸的感動。
氣氛瞬息扭轉,太子、南雲王都不由微怔,前者冷顏晃過懊惱,後者淡笑融入慌亂,卻不約而同直望向場中二人。
但見他們目光相交不回不避,承奚王如墨深眸難得蓄了溫意,景氏如水之目遂再容不下其它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