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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辛之讚許的笑了:「連上峰從小就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就他治理北疆多年早已摸透了所有北疆地勢、各城部署、內外利弊,哪個城缺糧,哪個城產礦,哪個城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哪個城最為薄弱,善於防守,他都一清二楚。這麼一個活地圖擺在三王面前,豈能不動心?就是收留他三年五載也有益無害。這麼看,我與流春王之間做出協議是對的,單就他所透露連上峰一人的動向已足夠將南方看似牢不可破的關係徹底瓦解。」
鳳兮怔住了一瞬,卻突兀的問了另一個問題:「你準備怎麼跟連上瑾說,還是說……你根本沒打算告訴她。」
鳳兮如此一問,正戳中了問題的關鍵,然談辛之並未當即解惑,卻轉而提到鳳兮最不願想起的事:護國公景如山。
鳳兮左右迴避的態度引起了談辛之的好奇,試問一個可以面對生死時刻都能鎮定自若,面對爾虞我詐亦能談笑風生的女人,又怎會忽而轉變對父仇的態度。更何況,與其說鳳兮是冷酷的,倒不如說她是個敢愛敢恨的女人,這也是談辛之最珍而重之的一點,遂才於當下起了刨根問底的決心。
第十三章
鳳兮就那樣一言不發的呆坐著,一身光鮮亮麗的衣裙因方才的激動已微微凌亂,稍帶淚痕的面上嵌著一雙泛紅的眸子,泛著幽光忽明忽暗,內里透著猶豫不決的意味,眼下淡淡的青色呈現了憔悴之色。
談辛之默默地注視著鳳兮的神態,連一絲一毫的細微掙扎都不曾放過。襯著身後玄青色的床側帷幕,鳳兮本就皎白的膚色更顯透明,不遜的眉毛不似尋常閨女家的柳葉眉一般,眉尾略有翹起出賣了主人倔強的性子,順服半遮眸的睫毛尚帶濕氣,以至難辨清她眼中一閃而過的光意欲為何,挺直的鼻樑輕輕鼓起一個弧度,下面使勁抿住的唇最豐潤處色澤勻稱,邊緣的蒼白卻透著病相。
兩人如此沉默的僵持著,誰也不先開口。鳳兮好似對談辛之先前的問題聽而未覺,神情一時恍惚,一時緊張,直到談辛之終於忍不住似地輕執起她的腕子覆在脈搏處,她輕微一抖,終究未再掙扎,任由他把脈。
「你的身子很虛弱,沒有好轉的跡象。」談辛之低沉飽含怒意與責怪的聲音在她耳邊想起,他靠的很近,近到似乎可以將她心虛的心跳聲收入耳內一般,然而還未等她辯駁卻又聽到:「如此不會照顧自己,這樣怎麼陪我走一輩子。」
鳳兮一震,抬眸恰恰望入那雙含著笑意的眼中,心裡才因身世驀然被試探而豎起的高牆瞬間塌了一腳,心跳不禁漏了一拍,雙唇諾諾的翕動著,躑躅許久……
「子晟,蠻奴對你來說意味著什麼?敵人?對手?還是不堪一擊的犧牲品。」淡淡的聲音道出了諷刺的問話,鳳兮念在嘴裡尚覺突兀,更何況談辛之乍聽之下已覺疑惑。
談辛之挑眉笑了笑,肆意舒展著臂膀:「是一個堅強不屈的民族,值得敬畏的強敵,也是我要成為一名真正軍人必須要通過的試煉。」
鳳兮蹙眉聽著,似是滿意的點點頭,又問道:「那如果蠻奴沒有落敗,奚朝也沒有勝利,最終是以和親為條件促使兩方長達幾十年的和平,你……以為如何?」
談辛之眯著眸子有趣的瞅著她,仔細觀望她臉上甚為可疑的紅暈,回道:「在戰場上根本就沒有贏與輸,所謂戰爭的勝利也是勝利者用同樣慘痛的代價換來的,在某種意義上卻是輸的更慘。」
說著說著,談辛之態度一轉,一手不懷好意的輕挑著她的下巴:「如果和親能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大問題了,而且也要看對方的誠意……」
他眼裡散發著露骨的暗示,那直直打量自己的壞胚樣兒不由得讓鳳兮一陣羞惱,雙拳在袖子下握了又握,終於耐不住焦躁的捶打過去,卻在他大笑反握的剎那整個人也被擁進懷裡,伏在他因笑聲而微震的胸膛上竟也忍俊不禁了。
鳳兮鬱悶每次都能被他三言兩語的戲謔之言將氣氛軟化,但心裡甜絲絲的也難掩飾,只能無奈的徘徊於又好笑又好氣的情感中。
談辛之有些頑皮不安分的手指已偷偷挑開她的髮髻,順帶抽掉髮簪釵環,肆意欣賞佳人霧鬢雲鬟的秀美之姿,雙眼卻在游移至她對襟微敞,領口傾開的瞬間,融入了複雜的色澤,濃郁惑人,瞅的鳳兮一把扯回領口順帶斜了一個白眼過去。
一陣笑鬧讓氣氛變得融洽許多,方才的尷尬緊張瞬息消散,整個床帳內都透出莫名的溫暖,不帶一絲一毫的□之氣卻溫在心田。
鳳兮不得不承認,談辛之是個善於弄權的政治家,是個領兵行軍的軍事家,既狡猾又陰狠,卻頗懂得於閨房內帶動氣氛,將調情、戲弄、寵溺遊刃有餘,適時曖昧,適時溫存,恰到好處,讓她有時笑,有時哭,有時羞赧,有時氣惱,無所適從、咬牙切齒亦是兼而有之。
然而,笑鬧過後總要面對現實問題,更何況方才的談話……思及此,鳳兮收起了窘意,轉而正色道:「有件事我本不想現在說,但既然你問起,我想也沒有在隱瞞的必要。」鳳兮頓了又頓,深呼吸數次,終於像是蓄滿了足夠勇氣般緩緩道:「……其實,我不姓景,景如山也不是我父親,我……本姓昊。」
此言一出,談辛之果然如預料一般的怔住一瞬。
鳳兮相信在談辛之眨眼的瞬間,這個少見且產於北地異族的姓氏已在他腦中過了一圈,答案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