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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三次幻術實施前,我對勾刑說:「這一次之後,我可能會記得很多事,可能是全部的……其實前面的記憶對我來說一點都不重要,我只在乎最後的這一段。你要等我醒來,我醒來後想第一個就見到你,要是你偷懶離開了,我會討厭你的。」
勾刑的聲音有些低啞:「我等你醒過來。一言為定。」
我眨眨眼,最近淚腺分泌的太好,一時不能適應,只好走上前兩步,又走上前兩步,直到離他只有一個手指頭的距離,才輕輕地,緩緩地,把臉埋在他胸口,垂著頭說道:「我還記得那夜下著小雨,我誤闖了涼亭,見到一個人……後來有一段時間,我和他對弈品茗,嘴裡總該說點不著邊際的話,以為只要那樣胡言亂語下去,就能把一個人留住。」
勾刑收緊了手臂,把我圈進懷裡,讓我的臉不得不貼著他胸前的衣襟,眼淚也滲了進去。
我儘量扯開笑容,自以為是的想就算他看不到,但只要聽到我帶笑的聲音,也不會以為我在哭。
我說:「我真傻,竟然不知道他的腳步早就停下了,站在原地等我追上他,我還傻乎乎的胡思亂想,連我們兩情相悅了也不知道,竟然還和他打賭說,要是我下棋贏了他,他就要應承我一個願望……也不知道後來我贏了沒有。」
額頭被印上一個吻,我的眼淚掉得更凶,死也不抬頭,聲音憋得就像是扁嘴鴨:「就算沒有贏,他也會答應的,我知道。」
卻聽一道聲音響在頭頂:「只要是你的要求,他總是會答應的。」那聲音溫柔的不似真的,竟和記憶中的那道重合。
我又哭又笑的說:「既然這樣……那等我都想起來了,能不能讓我再見見他?」
我沒聽到回答,只是被勾刑摟得更緊,耳邊傳來一聲嘆息。
那天下午,我頂著兩個紅腫的核桃眼再次陷入昏迷,昏迷之前,我最後看了勾刑一眼,無聲的告訴他,等我。
*
我第三次走入了記憶,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師欣顏時候的場景。
當時我正和師然在一起,卻聽到下人回報師欣顏登上了明日樓。
我問師然,什麼是明日樓,因為他的臉色很不好。
師然二話不說,拉著我奔出門口。
不知道跑了多久,我看到了那座高樓,大概有十層那麼高,比城牆還要高,遠遠就見樓上立著兩道身影,一抹藍色,一抹紅色。
我和師然衝上樓的時候,正聽到那身著紅色衣裙的女人說:「阿藍,回來吧,跳下去你就什麼都沒有了。」
已經一腳踏出欄杆外的女人回過頭,一笑已是傾國傾城:「欣顏,我終於明白為什麼當年你會站在這裡了,只有站在這裡才能找回自我。現在,我也找到了。你怎麼不恭喜我?」
被喚欣顏的女人應該就是師欣顏,她聲音慌亂道:「好,好,你找到了,那你現在可以回來了,來……」
師欣顏伸出手,阿藍卻別開臉,望向天空,喃喃道:「當年,你為什麼不跳下去呢?」
在場的我們只來得及聽完這句話,便是眼前一花,眨眼的功夫,那抹藍色已經不見了,我恍恍惚惚的站在原地,看著師然上前摟住跪坐在地上的師欣顏,聽著從她口中發出的嘶力尖叫聲,這說明,那個阿藍已經跳下去了。
這樣驚心動魄的一幕,就是師欣顏給我的第一印象。
而那個叫阿藍的女子,正是明日城裡最大的那座花樓的花魁。
我不知道所謂「當年」是哪個當年,也不知道師欣顏在那個當年為什麼要站在這個隨時都會掉下去的位置,就算她不想跳,卻也不能保證腳下站不穩失足掉下去。因為按照一個正常人的思路,都不會沒事找事的站在那裡跟閻王爺挑釁,所以,當年的師欣顏會站在那裡,一定是因為和阿藍一樣的原因吧,所以阿藍才會說「我終於明白了」。由此可見,公主和花魁是可以互相理解的,她們對死亡的詮釋也是沒有分別的。
我想,能讓師欣顏連死都不懼怕的事,多半只會是和愛情有關的事。因為師欣顏有的是錢,不需要為財而死,她也沒有絕症,否則早就被折磨死了,所以她只可能因為愛情。試想一下,一個衣食無憂又美貌絕倫的女人,一身才華,絕世無雙,還頂著天朝皇帝御賜的「公主」稱號,究竟因為什麼原因會拒絕嫁給西秦最能匹配她的別雲辛呢,多半是因為心裡早已住了一個人吧。
在這世界上,要打敗師欣顏這樣一個女人,除了愛情也別無他法,她或許會因為生活太好了、太安逸了、太順遂了而沒事找事的愛上一個不可能的男人,嘗一嘗虐戀情深的刺激感,就是不會愛上一個同樣生活的太好了、太安逸了、太順遂了的男人。這就是為什麼自古以來公主的命運都是坎坷荊棘的,因為她們即使不被作為政治的犧牲品,也會被自己的突發奇想所犧牲,在這一點上,公主和花魁永遠是對立的,花魁追求安逸,公主追求冒險,其實她們本該換一換,世界就和諧了。
但在心理的承受能力上花魁遠不如公主,因為公主沒了愛情還有安逸的生活和不得不背負的責任,而花魁早已一無所有,所以才會將忽然降臨在眼前的愛情視為生命中唯一的燦爛,而當這個燦爛成為她生命中唯一的灰暗時,花魁也不知該何去何從。所以,阿藍有跳下去的勇氣,因為她再也沒別的可失去了,而師欣顏有活下來的勇氣,因為她除了愛情別的都沒有失去。可見,城府教育在生死存亡的一剎那還是可以發揮作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