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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時候會有些後悔自己把這個長女養的如此出色,可惜她不是嫡長子,有時候又會慶幸她不是嫡長子,並且油然對長女的優秀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自豪感。
李安然辭別了皇帝,從前朝出去便徑直往大理寺去了。
大理寺少卿是弋陽公主的兒子,按照輩分李安然應該是叫他一聲表兄的,但是錢少卿怕李安然比怕皇帝還多幾分,見到李安然來大理寺,嚇得差點沒把自己手上的硃筆給掉在案卷上——好在最後還是一把搶住了,沒有讓硃砂污了案卷。
錢少卿現在流的汗,都是小時候挨的打。
「大殿下要來,怎麼不和下官先知會一聲?」錢少卿喝了口茶壓壓驚,整理了一下衣冠便起身迎李安然。
李安然道:「我想來看看前幾日交給你的那個東胡人。」
錢少卿道:「都按照大殿下的吩咐,一日三餐都給他準備著,將人放在最裡面的牢房,單獨一人,讓他見不著別人。每日送飯也就是用牢門下頭的小門推進去罷了。」
這牢房一向是用來關押重刑犯的,不見天日,不通聲響嗎,正常人在裡頭呆了少則三天,多則五日,必定是要服軟,哭著求出來的,這個東胡人到時讓錢少卿非常意外——畢竟,大殿下把他丟到這來都已經超過七日了。
要不是今天李安然來找他,錢少卿幾乎要以為李安然已經把這號人給忘了。
李安然坐到椅子上,隨手給自己倒了一杯消暑飲:「他表現如何?」
錢少卿道:「飯有好好吃,比一般人安靜,也熬得住。」一般人進了這個地牢,前兩日都會和他一樣安靜,只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像是全世界都將他忘了一樣,犯人就會開始試著發出各種聲音、叫罵不休。
雖然叫罵聲難聽,但是大理寺的獄卒們都知道,只要開始罵了,那這人就離服軟不遠了。
但是這個阿史那真,關進去已經七天多了,吃喝拉撒都在裡面,沒有光還沒有聲,偏偏硬是一點聲音也沒發出來。
李安然挑眉:「我過幾天再來看他,你還是照舊注意著,再過三天要是他還是這樣,就把他提出來洗個澡,收拾乾淨了丟去外頭的牢房。」
錢少卿雙手交疊行禮:「喏。」
李安然道:「對了,表兄啊,你這幾日回去看姑母了嗎?我記得姑母要大壽了啊。」
錢少卿:……
我不想,我不要回去啊。每次回去看到她身邊那些個鶯鶯燕燕我回去得吞好幾顆保心丸。
「臣覺得……阿娘她應該不需要我回去給她祝壽。」錢少卿如實道。
他年少時,弋陽公主寵溺他,養得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書也不好好讀,專愛走狗鬥雞,是個標標準準的紈絝子弟,後來弋陽公主的第一任駙馬病死了,不出一年就另外嫁了第二任駙馬,又生了錢少卿同母異父的弟弟,錢少卿才漸漸體會到了什麼叫做新不如舊。
而後幾年裡他越發荒唐,終日眠花宿柳,直到被弋陽公主送去陳王府,二十多歲的小伙子被十二歲的表妹帶著一夥壯婢天天揍得鼻青臉腫,又屢次報復不成,反而落下了嚴重的少年陰影。
加上章後溫婉賢淑,如姐如母,錢少卿才漸漸給掰正了回來。
只是就算他後來娶了親,兒女都有一雙了,錢少卿還是怕表妹。
——那是表妹麼?那是洪水猛獸啊。
雖然是親戚,但是家裡那些事情,李安然也知道不能說的太盡,便點點頭:「表兄自己知道就好,我也不好多說的。」弋陽公主的壽宴將至,以她的性子她肯定是要大肆操辦,到時候自己肯定是要去的。
送走了李安然,錢少卿決定親自去地牢看看那個阿史那真,他其實只在這人剛剛來的時候見過一面,只知道是個狼崽子一般的年輕人。
於是他走到地牢門口,悄悄掀開地牢牢門上的鐵床,往裡頭看了一眼。
此時是正午,是地牢難得有光的時候,他看了一眼裡面,卻見那東胡人盤腿坐在地上,雙眼緊閉,也不理睬自己。
阿史那真的耳朵動了動,聽到有人掀開了牢門上的鐵窗,必定是為了往裡面看,但是眼睛卻不睜開——這裡頭太昏暗,他的眼睛已經習慣了微弱的光線,如果這時候睜開眼睛,恐怕會被灼傷。
加上他本身是東胡人,再被關進這個小地牢的時候,他就知道了——對方是要把自己當成鷹一樣熬。
熬鷹的人要比鷹更堅韌,更耐得住性子,如果是那個人的話,肯定不會現在就來看他。
但是阿史那真也知道,自己的精神、體力、耐力其實都已經快要到極限了。
只是他運氣好,對方找的人沒有自己那麼多的耐心,這一個「掀開鐵窗窺視自己」的行為,反而讓他知道對方其實還是在關注自己的一舉一動,沒有徹底將自己遺忘在腦後。
這反而給他注入了一點信心。
只要能夠熬下去,他就有見到祁連弘忽的機會。
想到這裡,阿史那真擱在自己膝蓋上的手,捏緊了他的褲子。
大周過了春闈就進夏,天氣越發炎熱了。
李安然離開了大理寺,沒有直接回家,轉而向御史台去,御史台還沒有到用廊下食的時候,崔肅坐在窗前不知道在看些什麼。
李安然從窗邊往裡探出頭:「看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