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頁
李安然鬆開他的面頰,對他這如同被蛇蠍蟄了一般的反應也愣怔了。
或者說,她也被對方激烈的反應嚇了一跳。
「法、法師?」她看著耳朵緋紅,說話結巴的榮枯,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呃……法師,是我忘形了。」
榮枯捏著自己的掛珠,深呼吸一口氣,面上的緋色才漸漸降了下去:「我等沙門弟子,是不好和女善信有肌膚之觸的,會給女善信帶來孽緣。累她下輩子仍投做女子……」他話說到一半,便囁喏著不再說下去了。
李安然擺了擺手:「我這輩子還沒過完呢,談什麼來世。」
榮枯剛從突然被李安然調戲的窘境中緩過來,聽她這般說,便問道:「殿下是不信因果報應,今生來世之說嗎?」
李安然笑了:「我若是信一點,我便不是如今的我了。」她想了想,補充道:「法師剛剛的故事似乎沒說完,下輩子即使仍舊投做女身,那又能如何?」
榮枯那張能言善道的利嘴難得有些囁喏:「也、也沒得什麼。」
他不說,這事又似乎不是什麼一定不能說出口的為難事,李安然反倒更起了興致,笑著追問道:「法師怎麼不說了?你這可不像是沒得什麼的樣子,出家人不打誑語呀。」
榮枯見她眉眼彎彎,一派逗他的模樣,心裡反而升起一股意氣:「佛經有言:曾有女善信執意供奉僧寶,外人勸她不得,便放她入內,那女善信身姿絕美,乃是國色皮囊,供奉僧寶之時,在座做一百零八位阿闍梨無一不動愛慕心。破了心戒,累那女善信世世投做女身,世世嫁那些為她心動而破戒的阿闍梨,輪迴一百零八世,乃過此劫……」
李安然無語:「和尚把持不住,還得怪女人生的太美?她本是好心,怎麼就突然多出來了這麼多……」她話還沒說完,回過味來,登時柳眉直豎,「臭和尚,你想得到是挺美的。」
榮枯無奈,雙手合十:「善信莫急,貧僧未曾破戒。」
「呸,你才是善信呢。」李安然啐了他一口,站起來走了。
這臭和尚說的什麼狗-屁話,生氣了。
她來去一陣風,榮枯還沒弄清楚她怎麼就突然惱了,李安然便走出了廂房小院,「哐」一聲拍上了院門。這小插曲到是鬧得榮枯忘了剛剛她說菩提時,那份劍拔弩張的危險氣息。
李安然回到自己的屋子,翠巧伺候她沐浴,滿屋子點起了香薰之後,才睡下了。
大約是和尚說的那個典故太過荒唐,李安然睡前又難得情緒澎湃了一把,以至於當天晚上便做起了光怪陸離的夢,一覺醒來卻又忘得乾淨,只覺得累得慌,一點也不想起來。
翠巧見她沒什麼精神,便吩咐廚房多給她準備了一碟子菹菜,伴著糙米粥喝了,李安然喝完暖粥,胃中舒服,暈乎乎的腦袋才清醒了一些。
像是要出一身汗發泄一下,她取來自己房中時時擦拭的長鋏在院子裡舞弄了一番,出了一身汗,整個人才真正舒爽開來。
——臭和尚說的故事後勁太大,以後不許他說這些個亂七八糟的因果輪迴了。
她暗自打算著,卻見外頭撲進來一隻灰羽的信鴿,那鴿子撲在李安然腳下,便訓練有素地伸出腳來,露出腳上的信桶。
李安然捉過鴿子,取出裡面的密信,上頭熟悉的蠅頭小楷寫著:
已擒獲真,不日將攜東胡幼童及真回歸天京。
——這倒是個好消息。
第30章 第三更(僧人的手無處可放,徒勞……
李安然發現了一個問題。
調戲了榮枯的後果就是接下來七日, 他都把自己關在了廂房裡,一步都不曾外出過。
因為紅珏要從瀚海都護府帶回阿史那真,還得需要舟車勞頓一月有餘, 李安然主要的精力還是花在教導榮枯宮廷禮儀上。
雖然他作為方外之人,鄭太后特地囑咐過不可以太拘了他, 但是李安然之前和鄭太后說好了浴佛節之前會讓榮枯法師進宮為鄭太后講經。
好在榮枯學得快, 李安然倒也沒有覺得有什麼為難, 畢竟榮枯作為僧人,如果行為處事太過像士子,反而讓人覺得穿鑿造作。
她再去廂房找榮枯的時候, 發現他搬了個几案出來,盤腿坐在廊下,手持一桿細筆正在貝葉上寫著什麼。
几案案上散落著裁剩下的貝葉碎片——這些東西是他從雍州帶到永安來的,一路上別的他都不在意,就心疼這一沓曬乾了的樹葉子。
「法師在做什麼呢?」李安然坐到他邊上去,一時間兩人之間只繚繞著炭火煮沸水的「咕嘟」聲。
榮枯道:「默寫《金剛經》。」他將已經用木板夾上,裝訂好了的另一本貝葉經文雙手捧著,交給了李安然,「這是《心經》。」
李安然看了一眼:「這是打算先讓我交給祖母嗎?」
榮枯點頭。
李安然便收了, 放在一邊。
榮枯道:「殿下不看看嗎?」
李安然捻起一片他放在一邊晾曬的《金剛經》貝葉經文:「這上頭是梵文,我看不懂。」
曬乾的貝葉呈現出一種清新的淡綠白色, 襯著榮枯的字跡娟秀。
「貧僧還要用書卷謄抄一份漢文的兩經。」榮枯小心捧起剛剛寫完的貝葉,輕輕吹了吹上頭的墨跡。
「你後天就要進宮去替我祖母講經了, 你抄的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