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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曇:……
惠曇能說什麼呢?
一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王爺,身邊圍滿了捉刀侍衛,不管寧王殿下想要做什麼,哪怕是她現在凶相畢露綁了榮枯上師回府去,惠曇都是沒有勇氣拿出清規戒律來勸阻的。
畢竟,就算是前朝魏朝、後梁這樣大肆尊佛的朝代,也曾出現過公主看某位僧人生的美貌端莊,便偷偷用麻袋裝了掠進府中的陰私事。
他只好帶著李安然,走過九曲十八彎的小道,往雲上寺最裡面的禪房走去。
李安然看著三面環高牆,僅有一條小路連接外頭的小禪房,面上不顯,心裡卻有了計較:「怎麼如此偏僻?」
這禪房幾乎是在雲上寺最裡頭的位置,禪房前面原本應該是花壇,卻被修整成了菜園子。
如今才開春,自然沒有種什麼莊稼,到是翻好的土塊間野薤鑽出個嫩芽來,蔥蔥綠綠甚是喜人。
惠曇的臉上閃過一絲尷尬:「榮枯上師不是本寺出家的僧人,他五年前來雲上寺掛單,老僧見他年輕,又因為是西域而來,諸多規矩不同於中土,驗看過文牒之後,便收留他在此。又因他年輕俊美,法相端莊,怕對著香客諸多不便,才讓他住在最裡面的偏僻禪房……」
早些年這裡甚至都不是禪房,只是個僻靜的小柴房罷了,能有現在這份幽靜,都是榮枯一人憑著一雙手一雙腳,一點點收拾出來的。
文牒少了兩頁,照理來說是不應收留榮枯留在雲上寺的,但是惠曇喜愛這個年輕的阿闍梨能言善辯,恪守戒律,又才華橫溢,故而破例收留了他。
李安然故作驚詫:「上師竟然是胡僧麼?」
一邊的金吾衛們個個面無表情,比那木頭人還要像木頭。
李安然又道:「這本王可要仔細一些了,可否借上師文牒一看?」
惠曇面露難色,過了一會才道:「老僧去取。」
外來掛單的僧人會把度牒寄存在寺廟之中,而胡僧有戒牒卻沒有度牒,便把過路文牒寄存在雲上寺。
沒一會惠曇便取來了榮枯的過路文牒,恭敬地送到了李安然的手上,後者打開這老舊卻乾淨的文牒掃了兩眼,便皺起了眉頭。
文牒少了兩頁。
隱去了僧人的出身,但是從剩下的幾頁來看,他應該是從西涼——也就是現在的大周平西都護府一帶——入境大周的。
問題就在這。
從平西都護府入境大周,五步一崗,十步一哨,五里一驛,周遭都是軍屯,要外人要從這裡入境,一關關放行,上頭必定會有「河西三州——西洲、沙洲、石城」三處的官印。
這份文牒上有定州放行的官印,卻沒有西洲、沙洲和石城,竟然直接跳過了這三處,蓋上了甘州的放行官印。
李安然臉上的表情一陣青一陣白,半晌之後,才有些不可置信地蓋上了這份過路文牒。
——倒也……不是沒有可能。
若要做到這一點,除非這胡僧在定州進入祁連山,一路翻山越嶺,風餐露宿繞過檢驗繁複的河西三州,直達甘州。
她回想起那僧人一副文弱謙和的模樣,一時不太敢確定自己的猜想是不是對的。
畢竟,這憑本事偷渡的路子,還是野了點。
——
齊縣大牢中,盤腿坐著的年輕僧人緩緩睜開眼,他頭上被石頭砸傷的傷口已經包紮過了,趙明府一時拿不定主意該怎麼對他,便將他單獨羈押在一個牢房裡。
這裡陰暗潮濕,又刺骨寒冷,連墊在一邊的稻草都是濕透了又陰乾,透出一股子讓人鼻子發癢的霉味。
榮枯打了個噴嚏。
隨後想起了那雙眼睛。
八年前,西涼亡國,他隨著師父在人群之中,看著前來受降的周朝大軍。
十七歲的榮枯遠遠的第一眼看到的,是那迎風飄揚,繡著「李」字的深赤色大旗。
而後,才是騎在棗紅駿馬上,面上戴著狻猊面具的大將。
那將軍身量不高,並沒有世人想像中的那麼威武,卻有著一雙極有威懾力的眼睛。
將軍目不斜視。
和尚躬身行禮。
一時間,那雙睥睨天下的眼睛,和那雙笑意盈盈、彎月兒一般的秋水眼重疊在了一起。
——是同一雙眼睛。
第3章 本王今天就要提走榮枯
趙不庸髮髻都給抓亂了。
他現在慌得很,很大一方面是把握不准寧王殿下的心思——她這到底是要保那胡僧,還是……
如果他自作主張把胡僧摘出來,大殿下會說什麼?做什麼?
他這烏紗帽還保得住麼?
趙夫人剛從娘家看望親娘回來,便見到自家夫婿一臉灰敗得攤在躺椅上,一副「前程沒了」的頹喪模樣,便吩咐身邊的丫鬟去給他煮些凝神靜氣的糖水來:「夫君這是怎麼了?」
趙明府正煩著,便沒好氣的回了一句:「煩著呢。」
他態度不好,趙夫人倒也不惱,只是笑道:「那也同我說說呀。」
趙不庸不情不願得將心中所想一股腦地倒了出來。
夫人聽罷,怪道:「那僧人,莫非是雲上寺的榮枯上師?」
雲上寺是雍州名勝大寺,常有靈驗一說,距離雍州州府又不遠,故而夫人也曾接待過幾次雍州刺史的家眷前往雲上寺燒香拜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