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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榮枯相處日久,機鋒禪語更是雪亮。
榮枯面頰上泛起一絲緋色來,也不知是羞惱了,還是因為天氣熱——畢竟,他抱著一捆花,額頭上早就沁出了亮晶晶的汗珠。
不管怎麼樣,他似乎不想就這麼單方面被李安然調戲,抿唇靜默了一會道:「小僧看花多嫵媚,料想殿下亦如是。」
李安然沒想到他敢說出這樣的話來,一時間坐正了身子,瞪圓了眼睛盯著他。
「和尚不知羞。」她把頂在頭上的荷葉往臉上一蓋,整個人向後一靠。
——手又癢了呢。
榮枯心口怦怦直跳,又有些懊悔自己把這話著急說出了口,才喚了一聲「殿下」,便聽到遠處的荷塘里撲稜稜飛出數隻白鷺來,將影子渡在明湖的粼粼細浪上遠去了。
李安然扯下臉上的荷葉:「回去剝蓮子吧,我都餓了。」
榮枯只好點頭:「自然是隨殿下的願。」
大概是因為他最後還了嘴的關係,李安然竟然讓他一個人抱著不少荷花荷葉走回去,那荷花還有不少盛放的,香氣四溢招來蜂蝶流連,久久不肯去,以至於榮枯走了一路從明湖回到長樂坊,他就被圍觀了一路。
畢竟,美人捧花,蜂蝶相隨,著實也算是養眼。
李安然不同他一起回去,讓兩名侍衛護送之後,自己繞了個遠路,先去東市買了一些明湖的藕粉。
榮枯回到長樂坊之後,又從側門進了王府,回到了自己暫居的客房。
原本辯法會之後,他就應該去廟裡和其他僧眾群居了,但是因為六部官員正在優先處理天京五寺的田產地契,李安然怕他外出被人捂了嘴丟進亂葬崗,故而還是強行將他繼續留在了寧王府中。
李安然將自己手上的那些蓮蓬、荷葉交給廚房,吩咐廚房給自己燉點荷葉雞湯之後,便粗粗擦了一把汗,往榮枯的客房去了。
當她推開門的時候,榮枯正坐在廊下剝蓮子,因為才剛開始,他邊上的陶罐里只放了兩三枚剝好的蓮子。
只是他的身邊還放著一個正燃著炭火的蒸籠。
李安然徑直走過去,往堆著蓮子的篩子邊上一坐,也拿了一顆開始剝起來。
榮枯遞給她一個白陶碗:「蓮心剝在這裡面,我可以曬了做蓮心茶。」
李安然接過,伸頭看了看他邊上的蒸籠:「裡頭是什麼啊?」
榮枯用濕布隔著,打開看了看:「也差不多了。」
李安然眼睛尖,遠遠就看到裡頭蒸著的是一塊快胭脂盒大小,晶瑩剔透,被蓮花花瓣包裹著的糯米糕,榮枯在打開盒子之後,又用細竹管子蘸了一點紅曲米汁,小心地點在了糯米糕上。
白膩透潤的糕上,點了這一點,便像是佳人一般嫵媚了起來。
「這是?」李安然問。
榮枯取過邊上的碟子,夾出一塊放在裡面,用袖子托著遞到了李安然跟前:「小僧叫它……觀音糕。」
觀音-坐蓮台,額點胭脂痣。
李安然捧著糕吹了吹,才敢拿起來咬了一口,固然燙牙,卻有一股子荷花,荷葉的清香湧來,加上糯米糕本就清甜,嘗上去倒是別有一番巧思。
「等到小僧處理完這些蓮子,便將曬好的蓮心茶送給殿下一點。」榮枯看著用食指將觀音糕推進嘴裡的李安然,笑道。
「不要不要。」李安然嘴裡包著糕,拼命擺手,「太苦了我不要。你要是有荷葉羹,荷葉粥,倒盡可以請我。」
榮枯看著她這樣,又想笑,又是滿心感嘆:「世人都愛蓮子清甜,卻畏懼蓮子芯苦,卻不知苦甜本為一體,如何能分割呢?」
李安然看著他,剝了一顆蓮子,熟練地摘去蓮子芯,然後將去了芯的蓮子丟進了嘴裡,滿口馨香:「不要芯就好了。去苦留甜,不好嗎?」她說話間,手上又剝了一顆蓮子,「手伸出來。」
榮枯放剝好了的蓮子的白陶碗在他的左側,距離李安然有些遠。
榮枯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卻最終還是道:「殿下說得對。」
他伸出手來,接住了李安然遞過來的蓮子。
蓮子去芯,留甜去苦。
——真的能這樣嗎?
第57章 觀音小像
李安然早上起來洗漱的時候, 卻見藍情從外頭進來,對著她行了一禮:「大殿下,這是二殿下公主府上送來的請帖, 請您過目。」
李安然原本在用胭脂筆上唇脂,聽到這句話, 便放下筆, 伸手拿起那張紙看了看:「我倒是忘了, 於菟生她家小女兒已經一個月了。」
就在李安然忙著準備辯法會的時候,那邊安心養胎的於菟卻悄然發動,生了個女兒出來, 大周民俗便是未滿一個月的嬰孩是不能帶出來見人的,要等張開了,足有一月之大,才能抱出來見人。
皇帝在知道這件事情之後,便從禁中賜出金銀鐲,長命鎖來給自己這個外孫女。
李安然則從庫房裡選了一套頭面送過去,結果被於菟嘲笑:娃娃頭上的胎毛才丁點長,怎麼帶得了頭面。
「姐姐不如勻我幾身姐姐小時候穿過的衣服,好讓我丫頭沾沾姐姐的福。」
只不過現在孩子還小, 李安然就沒有即刻把舊衣服翻出來給人送去——慧貞皇后薨逝之後,李安然姐弟三個滿月時候做的衣服, 都按照皇帝的意思一人一件陪葬給了章氏,餘下的衣服便賜還給了姐弟三人, 算是給他們留個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