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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者,這舍利吹得再怎麼神乎其神, 那也是和尚燒完之後留下的骨灰,哪怕今天是佛祖來了,李安然也要說那是死和尚燒剩下的骨灰,沒得把死人骨灰留在太后宮裡的。
最好是建一座塔供奉起來,但是李安然前年才剛剛殺了一頓佛教、佛徒的威風,怎麼好再給他們建佛塔供奉和尚頭子的骨灰?
倒是李昌似乎對著東西的到來很高興,畢竟西域各國很多都尊佛,越是靠近古佛國的地方就越是有供奉僧侶,建塔拜佛舍利的習慣,這丘檀王願意將裝著佛骨舍利的舍利塔當做貢品送過來,可見其討好大周之意。
只不過高興完了,李昌心裡又有些犯難——要知道丘檀、高昌一直是在西域最為重要的商道上,這些年來自貴霜、大食的商人走過商道,只要路過高昌,必定要徵收大量的稅款,等到他們被扒了一層皮帶著貨物來到大周,那可不得把自己被扒走的那層皮,再從大周的達官貴人身上要回來麼?
皇帝很喜歡西域精巧的金銀器物,還有那在大周后宮、貴女之間極為受追捧的「香露」,同樣的,他也清楚的知道把持西域和西域的商道對於大周來說有多重要。
這塊地,遲早是要打下來的,只是他們侍奉大周這麼恭謹,皇帝很難拉下面子來說打就打。
除非之後能再抓到他們的把柄。
丘檀的使臣當然是想不到此刻皇帝到底在想什麼的,他們只看到皇帝笑容滿面,十分和藹。
雖然之後幾天還會有專門為這些使臣準備的宮宴,但是在那之前,皇帝得一一和他們談過、見過,由鴻臚寺的官員們記錄在冊。
丘檀使臣在一側坐下,李昌道:「朕召二卿來,所為的其實還是這貢品一事。」
正使連忙將手放在胸前行禮:「陛下可是對我丘檀的貢品有所不滿?」
皇帝搖頭:「非也非也,貴國王上一片忠心,給我大周送來此寶,朕自然是要厚賜還禮的。」他頓了頓,補充道:「朕其實,還是想問問此物是如何從古佛國,流入丘檀的。」
大周之前的魏朝雖然有過很長一段時間的尊佛時期,但是同樣也有滅佛時期,魏武帝之前尊崇佛法的皇帝大費周章,派遣使臣往古佛國求取佛舍利,途經西域,艱險重重,即使在魏朝國力全盛的事情,能安全進入魏朝境內的佛舍利也只有十餘顆。
魏武帝滅佛之後,這十餘顆舍利失散的失散,碾碎的碾碎,盡數消失在了大周的國土之上。
之後魏朝國力日漸式微,就算繼任者再派出高僧往西域求取佛舍利,對方也多以巧言搪塞,很少願意拿出真貨來進貢了。
丘檀使者恍然大悟,自以為理解了李昌的意思,連忙道:「此佛指骨舍利絕非偽物,這乃是我丘檀老國師從古佛國帶來,安置在丘檀的。」
他停下來,細細思忖了一下,便開始向皇帝訴說這「老國師」的來歷——這老國師原本是古佛國的居士,出身於釋族,雖然從小就打算出家修行佛法,師父卻說他尚且有「往東而去」的塵緣沒有了結,這一世是出不了家為僧的。
老國師祈求許久,師父也沒有為他剃度,許他出家,他便只能留在家中做一個居士,在二十餘歲那年動身從古佛國一路往東而去,最終在丘檀遇到了自己這一世的「塵緣」——一位從魏朝跟隨家族逃亡而來的年輕女子。
在和這位女子「結緣」的過程中,老國師接觸了許多漢地的典籍,也學了魏朝的官話,最後卻因為魏朝式微,群雄逐鹿中原而最終沒有機會能前往魏朝,就地在丘檀住了下來。
那老國師帶來了許多古佛國的作物,不僅有白疊子,還有崑崙紫瓜的種植方法、白疊子織布的法子、甚至還有石蜜的熬製方法。
他記述著滿腹的佛經,同時一起帶來的還有這一截佛指骨舍利。
李昌聽完這故事,忍不住長嘆一聲:「這也是緣分了。」
李安然默默在心底翻了個白眼。
愛看艷俗小說的自家耶耶,一定在腦海中編了一整套國師和他夫人的話本。
李昌一幅聽完了故事還意猶未盡的模樣,繼續問道:「正使對老國師的故事如此熟稔,想必同老國師關係極好吧?」
正使躬身行禮道:「曾與老國師同朝為官,相互也算熟悉。」
丘檀之前原本是打算向皇帝進貢玉帶和白疊子布的,但是丘檀王知道了高昌打算給皇帝的貢品,心裡想著既然都打算抱大周的大腿了,上貢的東西自然不能比玉佛和金瓶磕磣,於是便將主意放在了佛指骨舍利上。
他向大周皇帝講述國師故事的時候,自然也就隱去了後來老丘檀王室悉數被叛賊——也就是現在的丘檀王——盡數屠滅,只留下了個公主,還有公主同老國師之子所生的一個小王孫活了下來這件事。
皇帝低頭思忖了一會,突然露出了恍然的神色:「這國師……莫非是榮枯上師的先祖?」
普贊在下面聽得手指一抖,剛想回話,正使卻搶先一步回答道:「臣斗膽,這『榮枯上師』是何人?」
他這段時間一直留在鴻臚寺接受鴻臚寺官員關於大周禮儀的教導,倒是沒有普贊這麼清閒,還能去東市走上一走。
皇帝笑道:「這麼說起來,朕還沒有告訴過丘檀正使,前年天京來了一位極有辯才的高僧,朕愛惜其才,便賜了師號,奉為上師……他的本名好像叫……叫什麼來著?」皇帝看向了在一邊的李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