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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李安然太過和藹,滿臉笑意似乎就是在和他們商量的態度給了他們錯覺,一邊一個小家族的族長捋了一下鬍子,用沙啞的嗓音反駁道:「我們這些小家族比不上孫方二家,家中自然也沒有什麼甲冑,但是這孫、方而家當初是得先帝首肯,才擁蓄家兵的,寧王殿下難道要忤逆先帝不成!」
李安然娥眉微微一蹙,臉上笑意不減,端的是嫵媚明艷,自成風流:「說的也對。」
孫、方兩人還沒鬆一口氣,就聽她繼續道:「要不然這樣吧,我在天京的時候,身邊有位從胡地來的法師,說是有神通,送了我一枚丸藥,可使人通神靈,我尋人試過,有趣的很,要不然請這位老人家,去替我問問皇祖父的意思,如何?」
這麼說著,邊上兩個金吾衛就要上來拿這個族老。
這族老哪敢「試一試」,臉一瞬間就白得和一張紙一樣,哆哆嗦嗦就跪下了:「殿下、寧王殿下,小子失言,還請殿下海涵。」
李安然沒理他,豎起了第三根手指:「孤知道刺殺文續之的乃是猖獗於威州海境的海匪,大為惱火,這些人無法無天,為禍鄉里,孤想要將他們一網打盡,只是還缺少適合出海水師戰船,諸位族老都是心懷天下,高風亮節之人,想必也願意助本王一臂之力,對吧?」
孫家主擦了擦汗,跟個鵪鶉一樣小心道:「那、那是自然……」
他們現在被扣在這裡,怕不是州師已經出動,到他們的府上來清繳甲冑、武器了,寧王殿下不聲不響來到威州,為的就是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借著崔肅的名頭把他們請出來控制住,恐怕也是為了保證他們都會來,屆時府中群龍無首,只能乖乖將武器、甲冑交出。
什麼?挾兵反抗?這三千赤旗軍在外陳列,就是為了告訴他們,不要不自量力,不然下一刻染紅這珍珠江水的,就不是霞光,而是他們全家老小脖頸里流出來的血水了。
——在這裡隨了寧王的意,尚可做富家翁。
他們富貴太久了,已經失去了和惡獸、猛獸爭命的勇氣。
更何況,他們也打不過眼前這個人。
方家主攤倒在自己的位置上,深呼吸兩口氣道:「我方家願意出錢出人,助大殿下建水師戰船場,剿滅威州一干水匪、海匪。」
李安然舉起杯,笑著對著眼前一干人道:「既然這樣,孤自然會上表天聽,替諸位爭一個聖人嘉獎回來。」
她笑得那麼甜美又真誠,真是像極了孫、方二家中那些捧著繡繃,吟詩作對,管家點茶的貴女,可偏偏嘴裡說著的,卻是這世上最駭人的言語:「諸位如此深明大義,今日孤同諸君不醉不歸,也先別急著回去了,同在刺史府住上一晚,明日一早用些早膳,可好?」
這是在辦完事之前,不能讓一家的主心骨回去。
眼前這個女子,不是甜美嬌軟的天家公主,她是一頭熟練玩弄著各種政治手段的猛獸。
擇人而噬,絕不空還
珍珠江上,水波蕩漾,花船宴飲一直持續到傍晚,赤旗軍三千多人駐紮在威州城外,州師營地邊上,兩個營地遙遙相對,相互防禦,再由五百輕騎,五百步兵將花船上的一干人等護送回刺史府。
李安然騎在最前面的高頭棗紅馬上,兩邊的閒雜人等早就屏退了。
將一干人等軟禁在刺史府之後,崔肅和文承翰都告辭,去和早一步先往孫家、方家「辦差」的翠巧、藍情等人匯合,清點收繳上來的甲冑、武器數量。
李安然坐在文承翰為自己準備暫住的西廂房廊下醒酒,歪著身子躺在搬到廊下的美人榻上,她酒量並不算好,今天喝多了,臉上有些泛出緋紅色。
這威州產的桃花醉容易上頭,後勁比一般的酒大,她給風吹了反而有些暈乎。
李安然聽到了一聲無奈的嘆息聲。
迷迷濛蒙轉過頭去,卻看見一輪光溜溜的「月亮」從廂房的側香閣里出來。
她皺著眉頭眯著眼睛辨認了半天,看了看光頭又看了看天邊的月亮:「我這果然是吃醉了,做夢呢。」
月亮……不對,榮枯這麼從天京跑到威州來了,還出現在刺史府的側香閣,她定然是在做夢了。
榮枯手裡捧著一床毯子,蓋在了李安然的腿上,三、四月的威州夜色尚且寒涼,她喝多了酒熱氣發散、比往常更容易著風寒。
卻不防被李安然一把揪住掛在頸項上的佛珠,硬給揪著拽到了她跟前,逼著他一個踉蹌也坐在了美人榻的邊上:「法師怎麼在這?」莫不是真有西域異術,能入人夢中不成?
榮枯那雙清淡的淺褐灰色眸子微微動了動,最終選擇不對眼前這個醉得有些迷迷糊糊,不知是在夢裡還是現實的女子打誑語:「來尋殿下。」
他聲音好聽,身上還帶著清雅的檀香,李安然突然嫵媚一笑,伸手擼了一把他的光頭,驚得榮枯瞪大了雙眼。
「你——」
李安然將手指按在了榮枯的薄唇上不讓他出聲,因為喝多了酒,她的眼角融著粉,眼神也略有些迷離。
「法師為何這樣看著我?」她淺笑。
榮枯只是望著她,並沒有和以往一樣迴避:「殿下又為何這樣看著我呢?」
李安然抿唇一笑,這一笑嫵媚又柔情,她湊上去,手指依然按在榮枯的唇上,他們兩個之間的距離是這樣的近,以至於榮枯聞到了她身上薄薄的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