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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這樣了無生趣地低著頭,眼裡好像看到了什麼,卻又像是什麼都沒有看到。
有一個聲音在他的頭頂響起來:「那就他吧。」
「給他一件衣服,遮住他的臉,不要讓他這樣被人看著。」
那一刻,沒有名字的色目少年抬起頭來,逆光所見,宛如神明。
「今天開始,你就姓藍吧,至於叫什麼……自己去取。」
這似乎,是他尋回自己那少得可憐的,已經支離破碎的尊嚴的第一步。
從那一刻起,藍情就知道了——他將一生侍奉這位主人——他的新「神」。
在他的眼裡,他的認知里,神是無情的,強悍的,充滿智慧卻又慈悲的——她符合每一點。
即使她一點也不愛他這個殘缺的廢人,他也覺得無所謂,神當然不可能以一個女人的心思去愛他。
她不以女人的方式愛他,在藍情的心裡才是最好,最神聖,最讓他感動的。
即使她不愛他,這不妨礙他以信徒的心去愛她。
但唯有一點。
——他無法接受他的「神」,像一個女人一樣去愛一個男人。
這種感情,激烈到了他只要一看到那個男人,就對他湧起了一股濃烈的殺意。
藍情無時無刻不想殺了那個法名為榮枯的僧人。
第88章 第一更
時值當深夜, 威州的海上突然燃起了一片火光。
隨後在威州城內的百姓們聽到了接二連三的炸響,這聲音就像是打雷,大概是因為距離遠, 傳到威州城坊間的時候,也不太響了。
甚至有睡迷糊了的婦人聽到聲音, 以為是打雷了要下雨, 便起來想將自家院子裡還掛著的風乾豬肉收回來, 只是當人穿上衣服之後再出門,地面卻乾乾的,哪有什麼下雨的跡象。
只有那「雷聲」還在轟響不絕。
鄭一娘正站在鬥艦船頭, 手裡抓著一片豬肉乾咬了一口,隨後滿臉猙獰,痞氣十足的地嚼了嚼,咽了下去。
在雷聲息止的那一刻,她抽出背在背上的苗刀,對著身後統一穿著輕便藤甲的喊道:「沖!拿下礁壘!」
後面大約四千餘人的精銳水師,其中有一半是她從青衣幫帶過來投誠的軍士,早在大樓船上那條火龍口吐霹靂的時候,就已經被這股異乎尋常的氣勢給震懾到了, 恐懼感嘆之餘,甚至產生了一種「還好跟著大當家投效了, 不然承受這火雷霹靂的就得是咱們」的後怕。
後怕、感嘆、恐懼齊齊用上心頭,這些人在聽到鄭一娘喊出衝鋒號令的時候, 連忙操起武器, 負責搶奪礁壘的五艘走舸一擁而上,對面早就先被第一波的火雷給嚇瘋了,走舸登陸搶占礁壘的時候, 根本無力抵抗,任由水師摧枯拉朽一般登陸。
一艘大樓船,兩艘鬥艦,加上五艘走舸和艨艟,這正是剛剛下水的威州海師第一次出征,目標是海匪盤踞的威州海域第一大島——藏龍島。
鄭一娘是本地人,她比李安然帶來的官兵更熟知這一代的水文海域,以及各路海匪躲藏的地方,選擇在夜間發起突襲,也是因為她深知這是將刀疤幫以及藏龍島周圍海匪一網打盡的最好時機。
一時間,藏龍島上殺聲震天,水師大樓船上的火把光映照在海面上,就像是漫天的星辰趁著天上的明月不注意,落入了海中和明月爭輝。
李安然坐在大樓船最上面一層的房間裡,整個人臉色不是很好,蹙眉捂嘴,兩個眼睛有些浮腫。
一邊的崔肅倒是輕鬆得很:「早和殿下說了,這海上的風浪和河道之中不能比,你偏偏不信。」
李安然:……
崔肅又道:「還好是大樓船,你要是這船造得都不夠大,你這還得更暈。」
李安然:……
她也沒有想到她會暈海船啊!明明在河道上的時候都是好好的!
戰鬥一直從半夜持續到了天明,待到大樓船停靠到了礁壘的時候,崔肅站到了甲板上,卻見鄭一娘正站在淺談邊上,身邊的士卒押著被俘虜的藏龍島海匪,和渾身都是血卻氣勢逼人的水師官兵比起來,這些被俘虜的海匪顯然都十分垂頭喪氣,只是耷拉著腦袋,拖著步伐跟著驅趕他們上鬥艦的水師官兵們。
水天相接之處,一輪紅日正冉冉升起,也恰是借著這紅日初升的光,那些在被俘虜的海寇才看清了這停播在藏龍島礁壘邊沿的「龐然大物」的全貌。
和一般的船不同,大樓船的船身漆成了墨黑色,即使點起火光,在夜色之中也不甚顯眼,反而給了火把一種磷磷鬼火的壓迫感。
一艘鬥艦可以容納五百餘人,而這艘大樓船,比鬥艦還要大上許多,比起其他的樓船,最為奇怪的是船頭居然還裝配了一跟同樣漆成黑色的鐵管子,也不知是拿來做什麼的,
李安然的暈船終於稍微好一點了,她搖搖晃晃得走到那「黑管子」邊上,伸手摸了摸這還微微溫手的「黑管子」,剛想扭頭張嘴對邊上的崔肅說什麼,崔肅卻早已經知道她狗嘴裡吐不出象牙,連忙打斷:「別想。」
這一門火突炮幾乎全用精鋼打造,造價不菲,中途實驗的時候,更是報廢了好幾門工藝不精的半成品,差點沒把諸葛斐一起送下去見閻王。
光是那漆得墨黑的炮筒一樣東西就要耗資千兩,為了抵消霹靂彈發射出去的力氣,連裝配的大樓船甲板上和船頭都有一部分鋪上了精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