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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說什麼都只是猜想。
榮枯發覺自己心中騰盛起一股因挫敗而燃起的嗔怒之火,他卻不得不暫壓下這無力的怒火,轉而在心中默默祈求佛祖保佑李安然。
——即使他知道,這並沒有用,可是他目前也只能這麼做。
而此時此刻,彭山的密林之中,一抹寒光在夜色之中迅速划過,伴隨著它的,是喉嚨被割開之後,因為無法慘叫而取而代之的「咯咯」聲。
這是最後一個了。
渾身浴血的人癱坐在一塊奇岩之下,剛想靠一會,卻驟然意識到,那帶有倒刺的箭簇依然還埋在自己的肩膀里。
她看不見,所以不敢貿然將箭簇拔出來,於是便折斷了箭杆,任由箭簇依然留在肩膀上。
這種帶有倒刺的箭簇,一般是山中獵戶用來打獵的。
李安然臉上浮出了一絲苦笑。
她身上一共中了兩箭,一箭在肩膀,另外一箭在大腿,大腿上那一箭,在躲入地勢複雜的密林之後,便迅速用匕首剖了出來,再撒上隨身帶著的金瘡藥止血。
不巧的是,那箭頭上……生鏽了。
「這可真是要命。」生鏽的箭頭,根本不需要淬毒。
她以往在邊疆作戰的時候,知道被生鏽箭頭射中的人,極有可能會突然高燒不退,隨後重病身亡。
而且她現在也真的已經走不動路了。
血流的太多,跟著自己的那一隊金吾衛,除了被時飛馱著離開密林的那一個之外,也盡數已經戰死,這幫死士是精銳,人數兩倍於她,她在作戰的時候根本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想著留什麼活口,不是自己死,就是他們被自己殺掉。
李安然沒有別的路可以選。
如今他們都死了,自己也快差不多了。
只能希望突圍的那個金吾衛能順利趕到威州,將自己所在的位置告知文承翰和崔肅他們。
不然,自己堂堂一個親王,就要跟一頭野獸一樣死在密林之中了。
彭山那麼大,他們真的能順利找到自己嗎?
李安然扶著奇岩站了起來。
接下來不知道還會發生什麼,她現在已經沒有了再戰的力氣,必須找到地方隱蔽自己,至少得離開這個都是屍體的地方,防止對方幕後之人為了確保自己死了,再派出第二、第三批殺手,到時候自己就是任人宰割。
這樣想著,她幾乎是依靠著驚人的意志力,拖著受傷的腿,往之前發現的石窟走去。
彭山之上,有不少前魏武帝滅佛之前留下的造像石窟,裡頭的佛像大多都損毀了,卻留下了一些可以讓人躲進去的空間,也算是……機緣巧合吧。
好不容易挨著躲進了石窟的李安然這樣想。
她也做滅佛事,到了這份上,居然要躲在佛像的造像窟里。
真像個不怎麼討人喜歡的冷笑話。
而且……好冷啊。
魏武帝滅佛,後生爛瘡而死,為天下佛徒謗做「天罰」。
李安然從不信什麼天罰的,此刻腦子裡卻有些模模糊糊的——她只覺得自己周身又冷又熱,眼裡一切都光怪陸離,模糊了她對時間的感知。
外頭淅淅瀝瀝下起了雨,迷糊之間,又有雨水順著岩石縫隙滲透進來,滴在她的臉上、唇上。
她似乎只躺了一會,又好像已經躺了很久。
乾渴、迷糊之間,她仿佛聽到了一個聲音。
「殿下?殿下?」
第94章 二合一
那個呼喚自己人似乎很著急, 但是李安然覺得自己的眼皮很重,根本不想睜開。
她現在腦子裡完全是一團漿糊,口中又像是火灼一樣乾咳, 渾身沒有一點力氣,對方似乎說了什麼, 偏偏她又是左耳朵進了, 右耳朵又出去, 完全沒有理解對方說的到底是什麼。
——不行啊。
腦子裡突然冒出來這樣一個意識。
不行,不可以這樣軟弱又毫無力氣,她得……至少得……
動一動嗎?
可是手指像是灌了鉛一樣, 渾身如同被蟲咬、火烙一樣,又酸又痛。
迷糊間,有什麼東西伸進了口中,似乎是為了掰開緊閉的牙和唇,那伸進口中的東西在口腔里撥弄,最終將一顆散發著奇異芳香的藥丸壓在了被撥起的舌頭下面。
這藥丸的味道很熟悉,但是李安然現在一團漿糊一樣的腦子讓她完全想不起來自己到底在什麼地方聞到過這香味。
唯一知道的是,她口腔里的干灼感隨著藥丸香味的擴散,逐漸緩解了一些。
啊……她想起來了。
隨著身上灼熱感的緩解, 她那一團漿糊的腦子也逐漸變得清醒起來——這是自己留在翠巧身邊應急用的保命丹藥玉露丸。
是翠巧……?
不,不會, 自己留給她的命令是保護文承翰,她不會就這樣拋棄自己的命令不管, 從威州到小林州來接應自己。
而且剛剛聽到的聲音並不是翠巧的。
但是如果對方手上持有玉露丸, 那麼基本上應該可以斷定是威州前來的支援,這藥丸是翠巧為了以防萬一給他帶上的。
想到這裡,李安然努力了一下, 想要先動一下自己左手手指,但是她發現自己的身體依然很沉重,連抬一下手指都很困難。
還是很疲憊啊。
她想。
而後,她感受到那給自己餵玉露丸的人小心將手臂穿過自己的脖子下方,把她的腦袋託了起來,片刻之後,整個人便依偎進了一個懷抱里,嘴唇則碰到了牛皮水壺的壺口,對方餵自己喝了一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