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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地震一般的隆隆聲,恰巧是從護城河外的紅葉林傳來的。
此時正值初冬,紅葉林之中本就種植了大片的楓樹,加上雜種的其他樹種也因為被第一場霜打過而透出破敗前的最後一抹艷色,整個紅葉林一片金紅相間,極為壯觀。
一隊玄甲重騎出現在了紅葉林的邊沿,他們以萬夫不當的氣勢沖向叛軍,手上陌刀揮舞,更是如同砍瓜切菜,沒一會就將接近五千人的叛軍精銳衝散,而在這支天降雄師的後面,一個一隻手握著韁繩,另一隻手卻被麻布吊在脖子上固定的緩緩騎著矮腳小馬走了出來。
她現在身上只穿了軟甲,舊部不許她沖在前面,只好騎著嘚兒嘚的溫順矮腳小馬慢悠悠跟在後面。
等她到了,戰鬥早就結束了,有見來的是李安然,連忙放下死守著的吊橋,將一隊五百人的重騎悉數放進了皇城之中。
李安然都沒有在小林州休息多久,月前就帶著傷從小林州偷偷往天京趕,又是因為身上有傷沒有痊癒,又要擔心再次被人截殺,所以繞了些道,多花了一些時間——誰知道剛剛到了天京,便遇到了甘家反叛,切斷了皇城和城外守值的衛軍的聯繫。
她當年在天京的時候,皇帝為了以示恩寵,曾經允許她可以不經皇帝的同意便調動五百人左右的禁衛,而如今天京城外的禁衛軍中,大部分都是李安然一手帶起來的赤旗舊部。
於是她一合計,直接快馬到了軍營,調了五百重騎出來,從皇城之後的紅葉林直接切入,將圍堵在此的叛軍悉數消滅。
——本來她選擇早些從小林州往回趕,連皇帝都不告訴就是擔心如果皇帝打算徹查此事,會不會引起幕後之人鋌而走險,即使沒有,她秘密回到天京也並不吃什麼虧。
這就……還真給她算到了。
章松壽現在也很頭疼。
他原本受皇帝的命令徹查李安然被刺,以及皇帝溫泉宮被人窺探的事情,他原本只是想藉機打壓二皇子李琰,畢竟皇子結黨營私這種事情,可大可小,幾乎都是捏在皇帝手裡的。
他並沒有這麼著急著想把甘家刺殺李安然的事情給抖摟出來,畢竟李安然的存在對於他來說也是個大麻煩。
皇帝的兒子們比起這個長女來說,都太無用了,只要李安然想要,這些皇子沒有一個能爭得過她。
而這樣一個成熟的,彪悍的女君主,早在她尚且沒有得到皇位之前就表現出了對世家、豪紳的全面壓制,以及對於土地寸土必爭的遠見,那就更遑論讓她登上皇位之後會發生什麼了。
雖然她是自己的外甥女,幼年時自己也曾把她抱在懷裡任由她揪自己的鬍鬚——李安然曾經和自己很親近,只是在後來爭奪權力的路上,她成了自己最大的絆腳石。
對他來說,最好的結局是以甘家為首的氏族和李安然兩敗俱傷,那麼一直在韜光養晦的他自然可以扶持欒雀上位——這孩子和李安然不同,性格溫和又仁懦,對誰都是那樣一幅乖巧的模樣。
好像在他眼裡,這世上沒有不能親近的人一樣。
他這些時間一直在教育欒雀,這孩子有些笨笨的,一派天真爛漫,膽子又小,又肯聽話——這難道不是比李安然更好掌控的棋子嗎?
至於二皇子李琰,他有自己的母家,別人家女兒生的兒子,難道會比自己的親外甥更親近自己麼?
只是他沒有想到,甘家會這麼沉不住氣。
不就是因為皇帝大怒所以被囚禁嗎?皇帝如今子嗣不多,又在氣頭上,等他消了氣,自然也就放出來了,你們這麼玩是把我也往死路上逼啊蠢貨!
現在叛軍將整個皇城團團圍住,他們這些住在官署,手上沒有武器的文官只好用書架抵著門,在章松壽的帶領之下防止叛軍攻破官署。
其餘大理寺、鴻臚寺等三司也緊閉大門,防止官員、他國使節落入叛軍之手,好在大部分兵力都集中在攻打皇城,他們尚且還能抵擋一二。
前門的叛軍依然在攻打皇城城門,為首的甘相卻覺得有些不對勁,守在後面的一批死士從剛剛開始便沒有了動靜,正在他心裡升起一陣不祥的預感時,皇城大門從內側轟然打開,一隊玄甲重騎從城中衝出,頓時將攻城的叛軍陣型衝散。
固收在皇城之中的禁衛軍也跟著玄甲重騎們一起向外衝鋒,形勢頓時逆轉。
這玄甲重騎原本是用來對付東胡騎兵的,現在用在了叛軍的步兵身上,更是如同碾壓螻蟻一樣,更不要提上頭手持陌刀的玄甲兵。
外頭更是響起了城外禁衛軍的角號聲。
甘相原本還想趁著城門大開,集結自己身邊的兵力往皇城之中衝鋒,抬頭卻看見皇帝身邊站著兩個玄甲戰士,再細細一看——皇帝身邊還站著一個一身軟甲,雖然用麻布吊著胳膊,卻依然冷著眼,睥睨著整個戰場的女人。
——他們父女二人的眼神是真的像啊。
都是這樣目中無人。
都是這樣……像是將天下人心也能輕易放在掌中翻弄。
皇帝道:「甘卿,你還是快快下馬認罪吧。」
沒人知道皇帝說這句話的時候心裡在想什麼,只是他將臉崩得太緊,以至於沒有人能看清他臉上到底是什麼表情。
甘相當年,也算是最早一批跟著他打天下的舊臣了,如今鬧成這樣,他心裡也並不是毫無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