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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夷被滅國消息伴隨著五萬人水師盡數覆滅一起傳回扶桑,女王大為恐懼,為了平息大周皇帝的怒火,以及在朝中臣子的逼迫之下,她將自己的王位傳給了幼子,隨後權臣又派遣女王的表弟作為主使,帶著扶桑的國書出使大周,表示願意向大周稱臣。
照理來說,澹州距離扶桑更近,使臣為了避免海上風浪顛簸而造成意外,應該是從澹州登陸再一路往天京去,只是不知道為什麼,這支使臣隊伍卻選擇繞了點遠路,從威州登陸了大周。
名帖和過所都交給威州的水師將軍之後,再由將軍層層往上交給了文承翰,文承翰作為刺史,自然也是要接待這些使臣的,他自從年初開始,便忙得腳不著地,如今氣還沒有喘幾口,又被拉去接待使團,整個人都有些萎靡不振。
同樣不太好的還有崔肅。
一場大戰剛剛結束,皇帝表彰鄭一娘的聖旨才送到沒有多久,意思是要請她入京,論功行賞從原本的從五品晉到正二品的將軍。
鄭一娘哪裡想過會有今天這樣的日子,整個人反倒慌了,一直拉著崔肅問東問西。
什麼見了皇帝要怎麼行禮啊,什麼自己不太識字要是見了皇帝說錯了話怎麼辦啊,把崔肅問得一個頭兩個大。
至於她為什麼要問崔肅而不是問李安然,那是因為……
李安然現在不在刺史府,她去山上了。
確切來說,她是去山上的問心寺了。
問心寺中的和尚並不多,榮枯在這窩了幾個月,李安然也忙於水師的事情,把他直接放生了幾個月。
問心寺是小寺廟,比起同在威州城外的隆山寺,參拜的人相對更少一些,廟裡的和尚們平日裡除了出去化緣、僧講念經之外,也就是在山上耕種開荒的蔬菜地,對於這這種基本不對外人開放的小廟來說,倒也算是自給自足。
所以李安然帶著一隊人浩浩蕩蕩開過來的時候,差點沒把問心寺的方丈三魂七魄給嚇沒了一半。
他這廟小,看著磕磣,達官貴人不愛來參拜,來的都是附近的漁民、鹽農,何時見過李安然這種身著錦袍的貴胄,連忙伏地詢問李安然光臨小廟是為了做什麼。
在知道李安然是為了來找前幾個月在這裡掛單的雲遊胡僧之後,方丈立刻面露難色。
「怎麼了?」李安然詢問。
「榮枯上師自從來了鄙寺之後,曾經囑託小僧,若是有人來尋,千萬不可許見……」方丈的年紀也不大,不過是不惑之年,榮枯是皇帝親自敕封的「上師」,他自然尊敬的很。
加上榮枯來到寺中之後,每每參加僧講,總能安靜聽著,也不打斷也不反駁。平日裡起居化緣也從來不要寺中弟子代勞,毫無架子,實在是人品貴重,便很快得到了全寺上下僧人的敬重。
李安然道:「他在這躲了這麼許久,我也放了他這麼許久,是時候該見見我了吧。」
方丈臉上都是冷汗。
雖然他十分尊敬榮枯上師,但是眼前這一位……明顯不是他惹得起的貴人。
你看她身後那些捉刀侍衛,個個都穿著一模一樣的衣服,連跨在腰間的都是當官的人才能用的環首直刀,眼前這位主到底是個什麼身份,老和尚雖說不出個一二來,卻也隱約能猜出幾分。
榮枯上師這……招惹了個不得了的大人物啊。
寺廟之中梵音裊裊,榮枯在自己暫住的廂房之中垂眸念經,他這幾個月在這個小寺廟裡安靜地念經、坐禪,表面看上去雖然平均的如同一口水波不興的深潭。
只是人們往往只能看到深潭的水面,卻不知水面之下的暗流洶湧。
「你在這躲了這麼久,我在威州的事情都快了了,你還不願意回來麼?」
廂房的木門打開,一道影子從外頭投射進來,恰好落在他的背上,那聲音來得比影子快,先一步撞到了他心頭。
榮枯敲木魚的手懸停在了半空。
隨後又閉上了眼睛。
李安然道:「我說了要來威州一年,你留在天京便可,要死要活的偏要跟過來,真找你說事了,又躲到廟裡去,法師這般耍弄我,換做旁人早吃了不知多少軍棍了。」
榮枯聽她言語裡有抱怨嗔怒之意,便常常嘆了一口氣:「殿下莫要把自己說得這般不講道理。」
他嘴上雖然回話,人卻沒有轉過來。
李安然便跨步進去,當著佛龕的面,伸手把他扳了過來,硬是逼著他直視自己的眼睛。
「法師……想得如何了?」
解決了威州這裡的海上商路問題,接下來就是南州,但是她已經掌控了威州,不能再繼續手握南州了,南州和威州一定要放棄一處,才能防止朝中和自己敵對的朝堂勢力瘋狂進諫阻止皇帝在南州造船廠。
就她下一步的計劃來說,威州本來就是她的封地,沒有大過錯任何人也不能將它收回,所以比起南州,她更願意選擇威州。
而她的下一步計劃,就是在短暫的修養生息之後,繼續向西推進,拿下位處於商道咽喉的高昌和丘檀。
榮枯掐著佛珠的手指停了下來。
過了一會之後,他才道:「我並不配。」
他只是丘檀公主的兒子,不能以一己私利,再在家鄉掀起戰火。
他離開那個時時作為夢魘纏繞著他的故國已經太久了,它到底變成了什麼模樣,榮枯無從知曉,只是每當他想起故鄉那被蜿蜒雪水河所滋潤的,有著塞上江南之譽的草原時,他的心口就會泛起溫柔的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