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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只有槃寂則看上去極為輕鬆。
多吉一直在場外將這一切看在眼中,心裡早已經是波濤洶湧,雷霆陣陣。
不僅因為原本看上去懶洋洋的李安然,出手如此狠辣而不留後路,也因為榮枯理辯縝密,滴水不漏。
他已經看出來這個仿佛一頭雄獅一樣,做什麼都不行於色的女人,其實是已經打算以佛理來壓制佛教的過度興盛,比起以往的「滅佛」,是春風吹不盡,李安然的選擇就像是從根子上給中原佛教的發展上了一個無形的鐐銬,讓他們無力再同朝廷爭持。
也就是說……
多吉黯然退出了人群。
——只要有榮枯和他的弟子們在一日,象雄所流行的佛宗,將難以踏入大周國土一步。
事已至此,在場所有的和尚都只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還沒等他們回話,李安然便舉起手,做了一個手勢:「天色已經將晚,近日辯法果然收穫頗豐,晚上還有素宴,還請諸位法師要隨我一起進宮面見聖上呀。」
榮枯:……
事已至此,他已經沒有一點說話的餘地了。
他的目光落在李安然的身上。
這一刻,他才真真正正的,體會到了李安然那不可一世的孤勇。
——還有那步步為營的謀斷。
他只是她手裡的棋子而已。
第55章 你選個日子隨我去游明湖可否?……
素齋晚宴是在紫宸殿前舉辦的, 皇帝李昌除了宴請了十六位參加辯法的法師之外,還同時宴請了天京官位三品以上的官員們。
當然,經過十幾年的勵精圖治, 大周早已經不是剛剛開國時候那個民生凋零的模樣了,無論是官中還是民間, 都富庶了許多, 皇帝大擺宴席, 御史象徵性的抗議了一下,實際上也不能阻止皇帝的決定。
參加辯法會的十六名法師準備的宴席和百官是不一樣的,畢竟滿朝文武, 李家皇嗣代代都是肉食黨,讓他們只茹素實在是食不知味。
那些在辯法會上表現稍遜榮枯的僧人坐在皇帝下首,腦子裡還在想剛剛辯法會發生的事情,卻見一個個裊娜俏麗的宮人上前,為他們捧上皇家宴席的精緻素齋。
大周女子以奔放熱烈為美,如今宮中伺候的宮人們幾乎都換上了坦胸半臂襦裙,輕紗褙子飄然如仙,第一道便是長生粥,恰好對這些上了年紀, 脾胃不好的老和尚。
宮人們身段婀娜,捧著流水般的菜品, 邁著盈盈蓮動的步伐,將素齋宴的碟盞放到諸位高僧和百官的眼前。
百官笑意盈盈, 那些老和尚們卻掐著佛珠不敢看這些青春正盛的貌美少女。
李安然捧起長生粥喝了一口, 裡頭應該是加了石蜜,所以嘗上去別有一番香甜。
她一邊吃,還一邊伸手讓榮枯:「法師嘗嘗?」
榮枯對她向來是沒有辦法的, 她勸嘗,那他只能嘗嘗,恰好肚子也有些餓了,便捧起裝著長生粥的碗,舀起一勺黑米甜粥來送進口中。
只是這邊上完菜,那邊宮人卻像是忘了眼前這些老法師都是出家人,不應當飲酒一般,將一個個雕銀酒壺和酒杯放在了這些法師的桌子上。
李昌用筷子夾了一塊過門香,丟進嘴裡嚼了嚼,便對身邊的呂公公道:「歌舞。」
呂公公會意,上前揮了一下雲掃,拉長了中氣頗足的公鴨嗓:「歌舞起!」
一時間,便從遠處走來一隊妝容濃艷,眼波流轉,身段一流的佳人,身著舞衣,柳腰玲瓏,更兼舞姿嫵媚,絲竹悅耳,比之極樂淨土之中的乾達婆也不為過。
李安然啃著嘴裡的酥炸肉,側目看了看坐在不遠處的榮枯,後者垂眸不看歌舞,正捏著一塊貴妃紅往嘴裡送,似乎吃得還算滿意。
至於那些個老和尚們,更是個個露出尷尬的神色來。
皇帝會不知道身為僧人,是不能觀看女樂歌舞的嗎?
自然是不可能的。
就像誰都知道和尚飲酒是戒律,他卻依然把銀酒壺放在了十六位禪師的桌子上一樣。
一曲歌舞完畢,舞姬們退場,觀賞歌舞的官員們也一邊喝著酒,一邊品嘗著美味,卻見皇帝站起來,手持酒杯道:「朕聽聞今日辯法會收穫頗豐,又聽寧王我兒說,諸位法師願意代表我大周十五道眾寺將寺廟中的田產交出,重歸朝廷,這實在是天大的善事啊!到底是學佛之人,慈悲遠勝過他人!」
在下面的百官無不掩住唇角的笑意——好傢夥,聖人這一開口,「慈悲」這高帽子給這幫和尚頭上一扣,又說他們是代表著大周十五道的佛寺,硬是把人推到了一個不得不歸附於天家的境界。
這話術,這臉皮的厚度,果然大殿下和聖人是親父女啊。
皇帝敬酒,百官豈敢有不應和了,於是便紛紛舉起手上的酒杯,對著前方的十五人道:「諸位法師高義啊!」
延道顫抖著手不知道該怎麼辦,喝酒是破戒,但是這酒……是皇帝賜下的,不喝,便是抗旨不遵——皇帝給你敬酒,你居然敢給陛下甩臉子?不想活了?
皇帝此舉,表面上是敬酒,實際上卻是在試探在這些和尚心裡,到底是自己的命重要,還是恪守清規戒律重要——歌舞你們不敢看,皇帝的敬酒還敢不喝?
清海一雙渾濁的眼睛盯著眼前的酒壺,又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嘆息,伸手拿過眼前的銀酒壺,顫抖的左手卻兩次拿不穩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