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殿下找著新玩意了,就不要奴奴了?」對方呵氣如蘭,貼著李安然的耳朵嬌聲道,弄得李安然脖子、耳朵一陣痒痒。
於是她抬手,毫不留情的按住對方的俏花芙蓉面,把她推離了自己的臉:「好好說話。」
對方好好地一個如花似玉的女郎,被她的無情鐵手推得嘴巴歪到了一邊:……
於是她只得放開李安然的脖子,整理了一下衣物,雙手交疊對李安然行禮道:「細作營天字部,紅珏見過大殿下。」
「怎麼樣?」李安然合上書卷,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靠在榻上。
「阿蘇勒部今年原本應該送往天京太學的孩子,不知何故耽擱了。往上報的理由是水土不服,奴知道殿下對太學之事尤為上心,便往阿蘇勒部查了查,沒想到是阿蘇勒部原左賢王阿史那真勸說穆勒可汗暫壓此事。」
儘管開局先吃了一波頂頭上司的豆腐,紅珏正經起來,卻連聲音都變了,從原本嬌滴滴的黃鶯出谷,成了冷冰冰的寒冬冰凌。
「哦?」李安然眼皮微微一動,「他怎麼勸的?我以為穆勒可汗已經夠怕我了?」
「此人是穆勒可汗的幼弟,在阿蘇勒部頗有威望,可汗倚仗他,卻又有些忌憚他。」紅珏清了清嗓子,聲音驟然變作男人的腔調,「『祁連弘忽此行,是想我阿蘇勒部的稚童們通曉漢文,長此以往,我阿蘇勒部、鐵勒部等草原的孩子們,都將天然傾向大周,一代、兩代,長此以往,我東胡復國無望啊!』」
李安然:「……原話?」
紅珏面無表情:「不是原話,但是差不多吧。」
李安然哭笑不得:「他倒是挺有想法的……」
她靠在美人榻上,一雙眼睛微垂,目光閃爍,似乎在沉思什麼,半晌之後,便給出了自己的答案:「阿耶知道了麼?」
李安然從不稱呼當今聖上為「父皇」,改不掉小時候的習慣,總是叫他「阿耶」。
「聖上說,全憑大殿下處置。」紅珏俯首。
「那就……」李安然露出了一個甜美的笑容,「讓阿史那真來天京見見我吧。」
「告訴穆勒可汗,阿史那真和這一批的太學幼生,我都要。餘下的,你知道怎麼辦。」既然對方絕不是鐵桶一塊,穆勒可汗又忌憚阿史那真,這裡頭能玩的花樣就多了去了。
紅珏恭敬道:「喏。」
言罷,卻站在那不動。
李安然剛拿起書卷,見她還站在那,便問道:「還有事麼?」
紅珏的聲線又變成了那種嬌滴滴的出谷黃鶯:「元叔達、榮枯法師,現在又多了個阿史那真,大殿下您真是馭時有道。奴奴對大殿下的敬仰真是如滔滔江水,延綿不絕。」真想看看阿藍那廝知道後的表情。
李安然:……我怎麼覺得你個臭丫頭在內涵我什麼。
「去你的,還不快把事辦了,寵得你無法無天。」她笑罵道。
紅珏嫵媚一笑,便隱去了身形。
李安然又將目光放在了書上,不成想半個字看不進去,過了一會才訕訕放下《法華經》,換成了榮枯編纂謄抄的小冊子。
還是看故事吧。
叔達大概還有……五六天才從山裡回來,到時候再帶壺好酒去尋他,繼續勸他出山去太學當講師。
這五六天,就找法師下下棋,講講經,倒也不錯,若真是個人才,自有他的大用處。
又是一個晌午,李安然一隻手肘撐在石桌上,斜著身子,另一隻手裡搓揉著枚瑩潤可愛的白子。
榮枯坐在對面,垂眸盯著面前的棋盤,他的睫毛很長,以至於低頭垂眸的時候,會給人一種鴉翅低垂的錯覺。
「大殿下最近問貧僧借經卷的次數多了些,竟然看得這般快麼?」榮枯落下一子,吃了李安然一小片棋子,嘴上閒聊卻是李安然前些日子問他借經書的事情。
李安然捻著棋子:「我一目十行啊。」言罷,立刻抿起一個嫵媚的笑意,將胡僧的另一片黑棋吃了個囫圇,「上當了吧?」
榮枯淺笑,搖頭嘆息:「倒是能守住。」
他頓了頓,又道:「那大殿下可參悟出什麼道理了?」
李安然問他借經卷的次數多了,他也不好只由著她瞎看就完了,總得問問她得了道理才是。
李安然看著他新落下的那顆黑子,微微皺眉:「什麼道理?」她挑眉,「無非八個字罷了。」
——「嚇之以威,誘之以利。」
「凡是以言論聚集跟隨者的人,沒有一個能跳出這個樊籠。」
榮枯從棋盒裡拿旗子的手指懸頓了一下,卻不急著反駁,只是溫聲詢問道:「何為『嚇』?」
李安然坐正身子,眼裡卻滿是狡黠:「恰如《佛說老女人經》中的『老女』,既然是前世慈愛之母,只是不舍兒子出家,便由此困頓五百世。佛母尚且如此,更何況無關之人?這不是威嚇又是什麼?」
榮枯依然不急著反駁,又繼續問道:「又何為『誘』?」
李安然見他一副不悲不喜的模樣,似乎全然不把自己的話放在心上,便繼續開口道:「這一類就更多了,諸如前世供奉謹慎,下一世便做國王、富豪、入淨土,享極樂,這不是『誘惑』又是什麼?」
榮枯不再將手放在棋盒上了,他將手收回來,雙手持住自己的念珠,整個人看上去端方恬淡——直到很久以後,徹底同這胡僧真正熟絡起來的李安然才知道,這意味著這個曾經在西域各國罕逢敵手的辯僧他,要開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