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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官們面上不顯,但是心裡都有自己的計較——要知道自從西涼被滅國之後,李安然就很少再外出帶兵打仗, 她留在天京大多數時間都是在朝堂上和皇帝一起處理政務。雖然是皇帝和寧王殿下都沒有宣之於口,但是百官們都是人精,揣測君心這事,嘴上說著不敢,私底下卻是揣測了一遍又一遍,幾乎所有人都默認皇帝想要將儲君的位置交給寧王殿下。
但是這一次不太一樣,區區一個象雄,居然需要大殿下這樣的主帥出征,大殿下這一走帶走了十萬精銳, 幾乎都是分散在禁軍之中的赤旗舊部,又懂行的武將稍稍分析了一下這支隊伍的戰鬥力——這麼說吧, 這支精銳若還是當年的那一支,足夠把全勝時期的東胡再滅個三四遍。
這種級別的精銳隊伍帶到河西三州去, 只是為了抗擊區區一個象雄?這話說出來誰信啊?
原本在河西三州駐防的邊防軍隊就屬於在邊防軍中較為精銳的部隊, 擋住象雄的攻勢對於他們來說並不困難,皇上派出這樣一支雄師,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正當百官們紛紛猜測皇帝用意的時候, 一邊的章松壽卻在思考別的事情。
他作為皇帝親自指給三皇子的老師,對於他來說,三皇子欒雀是他的「奇貨可居」,加上欒雀和自己很親近,李安然離開天京,長久留在西域對於他來說反而是一件好事。
——他一開始是這樣想的。
但是他沒有想到,李安然這一次出征,居然還和皇帝要求帶了欒雀。
最離譜的是,皇帝居然還同意了。
要知道,李周王室的宗師雖然尚武,幾乎人人都會弓馬,但欒雀是個例外,他馬術不精也就算了,因為自小身體不好,連弓術、劍術都很少修習,這把人帶到西域去,這不是坑弟麼?
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章松壽擔心欒雀跟著長姐去邊疆多呆些時日,保不住會更加親近李安然,這樣一來對於他自己來說是不利的。
雖然之前和李安然短暫握手言和,只要自己不再繼續試探大殿下的底線,她就依然把自己當做長輩看待,但是章松壽太了解李安然這種性格的人,她嘴裡就沒有一個字是長久的,只要自己還擋在她壓制世家門閥的路上,他遲早是要被李安然扳下去的。
而欒雀,是打破自己和狻猊之間這種微妙平衡的最佳砝碼。
他章松壽是忠於李周王室的,只要在那個九五之尊位置上坐著的人,不是狻猊。
百官在多番猜測、思忖之下,最終還是由一些老臣出頭上奏,請皇上收回成命,不要令三皇子同大殿下一起前往邊關。
用的理由自然是皇帝已經是天命之年,尚且沒有立下儲君,大殿下又要出征在外,二皇子被廢為庶人圈禁府中,三皇子作為最為年長的皇子實在是不應該再同大殿下一樣前往邊關了。
沒想到皇帝這一次並沒有聽從老臣們的建議,只是將這奏疏壓著,不批閱也不回復,只是權當自己沒有收到過這份奏疏,另一方面緊鑼密鼓的準備著運往邊關的糧草。
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河西三州雖然並不缺糧餉,但是驟然多了十萬人馬駐紮,光靠他們本地儲備的糧餉必然是不夠的。
老臣們見奏疏勸不動皇帝,便紛紛在朝堂之上勸諫,皇帝依然採取之前的應對方式,依然是不理不睬。
大部分的官員見皇帝這種態度,自己也就大了退堂鼓,偏偏有些上了年紀,脾氣執拗的老臣,見皇帝不願意接受他們的進諫,又覺得自己是懷著一片對李周王室,大周江山社稷的忠誠之心,依然堅持上書建言。
直到只剩下了那麼幾個硬骨頭,皇帝才笑嘻嘻的表示:自己派遣欒雀隨姐姐一起去邊關,為的是多多鍛鍊欒雀,更何況他只是負責押運糧草,並不需要上前線去打仗——身為皇子,自然應該識戰、知戰,曉得一場勝仗應該怎麼打才是。
這回答,又引起了朝中不少官員的猜測——什麼樣的皇子,需要知道一場戰爭打下來需要多少人力,多少物力?
莫非……皇上終於鬆了口,打算借著三皇子開始制衡大殿下了?
先壓下官員們的猜測不提,皇帝現在卻陷入了一個和政務完全無關的煩惱之中。
他年紀大了,這些年批閱奏章越發容易眼花,便養成了批閱奏疏之後,便蓋著鹿絨毯在貴妃榻上小憩一會的習慣。
自從李安然找他開誠布公,把自己接下來想要長留安西大都護府的打算和他說了一通之後,他就有些魔怔了。
這幾日照常批完奏章,喝一碗羊奶羹補補身子,便拉上絨毯窩在美人榻上小憩,只是翻來覆去睡不著,一連幾日,整個人都變得有些暴躁。
「不行,眼不見為淨。」
「不行,朕得收拾他。」
李昌腦子裡循環往復的也就只有這兩個想法。
一方面,他是知道李安然的,狻猊兒從小大對於男女之事向來不甚上心,她若說是喜歡那就是真喜歡,皇帝自己也十分欣賞榮枯的膽量和學識,只是作為一個老父親,他犯了全天下老父親都會犯的錯。
——他向來是覺得自己看上的才是最好的,女兒自己看上的就不行。
而且覺得靠近自己女兒的臭小子,都是別有用心。
另一方面,他又是個冷酷,且精於算計的上位者,知道想要穩定西域這一塊對於大周萬分重要的土地,這個胡僧的身份、地位又是無比重要的一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