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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不給,也不成樣子的——這是打了小衛相公的臉,更是把自己的臉都一起打了。
「哪個促狹東西,想出讓衛顯來求花的。」李安然皺著眉頭啐了一口。
榮枯手裡捻著棋子,面上雲淡風輕,見到李安然皺眉,卻道:「小僧去吧。」
不知怎麼的,聽到「阿耶屬意他,打算賜給我做駙馬」的時候,榮枯只覺得心裡有些堵,又覺得這話從李安然嘴裡說出來,比他人更刺耳一些。
李安然抬起眼來,她變臉比變天快,剛剛還在啐人,現在臉上已經帶了笑:「法師有辦法了?」
「殿下想要脫身,有的是辦法,只是生氣有人攛掇小衛相公來求花而已。」榮枯整理了一下衣襟,「殿下剪下一朵,由小僧送出去,只是說不是單賜給衛相公,而是給燒尾宴二十六名進士,希冀他們以和為貴,共同為國效忠,為民請命。」
李安然笑道:「法師怎麼知道我想這麼說?」
「殿下一貫通情達理。」榮枯落下棋子,面上帶著恬淡的笑,又收回手捻起了自己手上盤著的念珠。
李安然擺擺手:「那就……辛苦法師了。叫翠巧剪一枝剛開的給你。阿藍,你跟著法師一起去。」榮枯單掌行禮,站起來往放著牡丹花王的正殿走去。
藍情單手壓住胸口,行了一禮,便跟上了榮枯。
一雙藍色眼睛微微眯起,從背後打量著這個西域來的胡僧。
——這人……比他想像的難對付。
小衛相公原本等在外頭,以為會是李安然的侍女送來花,沒想到側門打開,手持一朵開得正當濃艷的牡丹走出來的人,卻是那日吹篳篥的胡僧。
卻見那胡僧從門中走出,雙手捧著花枝,對著意識到高士珍和衛顯想做什麼而漸漸聚攏過來的其他進士們高聲道:「寧王殿下贈此屆進士二十六人花王之品,願諸君攜手和睦,忠君報國,祝諸君馨德常如此花。」
花不是單獨賜給衛相公的——這是賜給所有即將為官入仕的進士們,希望他們常保初心的,最美好、最榮耀的祝願。
——可衛顯只覺得失落。
他看著那個俊美無媲的法師,突然也覺得這胡僧臉上那恬淡的笑,也讓人平白生出了許多不滿來。
小衛相公認得那眼神。
——若是自己心存愛慕的女子身邊有這樣一個人在,他也會露出這種神情來的。
第41章 第一更
小衛相公們帶著牡丹花王前去, 自然壓倒了另一組進士,只是當他將那一枝牡丹花供到御前時,還同時轉述了李安然的期許。
滿座大臣早已經習慣了李安然多年在朝堂之上的所作所為, 哪怕是政見相左的大臣多少也對李安然那豁達的性格有所感服。
皇帝摸著自己的鬍鬚,盯著那枝牡丹花, 半晌才道:「確實是朕狻猊兒的性子, 」他舉起手中的明月杯, 「朕在此諸位進士為一杯。」
「臣惶恐!」進士們拿起自己手邊的酒杯,對著站起來的皇帝跪下,也回飲了一杯。
燒尾宴之後, 新晉的進士們就要由各自的殿試排名,由吏部分配各自官職,為首的三位「青君」一般是留在天京為官,可以說是一步登天了。
四名以後,是留在天京出任閒職、小官,還是外放為地方官員,都由皇帝和吏部說了算。
皇帝屬意小衛相公,自然也就將他留在了天京,暫且給了一個從六品的閒職。
至於另外一位……也就是那個在考卷之中, 罵了李安然一大段牝雞司晨的文承翰的命運,就要崎嶇的多了。
「狻猊兒要將他外放嗎?」皇帝看著李安然遞上來的名單, 笑著道,「人人都說你點小衛相公為殿試魁首是慧眼識珠, 朕看你真正看好的人選, 應該是這個文承翰吧?」
「兒臣希望能讓他去威海做刺史。」當初封邑的時候,寧王的封邑直接單獨從定州劃出了一部分作為新的州府,稱為「威州」, 又因為威州臨海,歷來產出銅鐵、食鹽,固有「威海富甲」的美稱。
「威海是你的封邑,你自己說了算便是。這也是你將他直接劃到第四名的原因吧?」李昌看著自家女兒,「既然你看好他,那就隨你去磋磨吧。」
「兒臣多謝阿耶。」李安然交疊雙手,對著皇帝肅拜。
「對了,你關在大理寺牢獄裡的那一個……大理寺少卿前不久上奏給朕了,關了這麼久,莫非你忘了還有這號人了?」皇帝對著李安然笑道。
李安然:……
「沒、沒忘呢。」她有些心虛地摸了摸鼻子。
這幾日忙春闈的事情,又因為來了癸水,腦子混沌一片,要是大理寺少卿不提醒,她真的把阿史那真給丟在腦後了。
皇帝笑而不語。
雖然說人人常說天家無父女,但是皇帝和李安然的相處方式,卻不僅不像是天家,就連同尋常人家的父女也有極大的不同。
他們之間有一個亦君亦臣,亦父亦子,卻又不僅於此的微妙氛圍,有的時候,哪怕是和李安然同母的於菟、欒雀也難以理解其中的奧妙所在。
若硬是要說的話——比起君臣、父女,李昌和李安然之間,更像是兩個生在相同時代,惺惺相惜的梟雄、明君之間暗自較勁、又相互理解的狀態。
對於皇帝來說,這孩子、這對手、這梟雄——是他自己一手撫養、手把手培植起來,親自教她書法、兵法、帝王心術,親自督促她弓馬、授予她兵權,他心裡的感情,遠比李安然更複雜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