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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只是多想了些,大殿下您這是污衊臣了。」元容攤開手。
他確實是想過這種可能性,若是他是刺客,在太學沒有種植有毒草藥的情況下,為了保證對方一定會死,他會選擇在行刺用的兇器上泡糞水。
李安然會帶護具,也一定是想到了這一層,以防萬一。
但是最終出乎意料的是,阿史那真並沒有選擇給他在膳房搜到的剔骨刀染金汁。
元容稍加揣摩,便知道了為什麼——阿史那真的心中,有一份畏懼在。
李安然是庇護這些東胡學子的一定承天的傘,如果他這個東胡人,在太學裡刺殺了李安然,那麼首當其衝被梟首的,一定是這些東胡的稚子們。
他不能這麼做。
這就是他心裡那麼一點微不足道,說出去可能會讓人恥笑的「良知」。
他想勝,光明正大的從李安然這裡奪得勝利,然後讓李安然兌現自己的承諾。
這是幾乎所有人都會有的賭徒心理,明明已經窮途末路,但是翻盤的機會擺在自己面前,他便會著了魔一般想要去抓,同時還會忍不住在心中盤算著各種微妙的平衡和取捨。
大抵聰明人總是會有那麼一點賭徒心理的,李安然自己也是個心性堅韌,心態極佳的「賭徒」。
她把自己的一手籌碼細細算過,還順便算計了對手的籌碼。
這局棋,她這麼都是贏,只是分怎麼「賭」,才能讓對面輸得心甘情願罷了。
「光是這一點,你已經勝過兄長了。」李安然站起來,對著身上穿著侍女裝扮的阿史那真伸出手,「也是這一點,你最終敗給了你兄長。若是你兄長在這裡,他是不會想這麼多的。」
李安然頓了頓:「左賢王,你先去換一身衣服吧?」她聲音微顫,似乎是憋著笑。
阿史那真:……
不知道為什麼,換女裝的時候他其實沒有覺得有多麼屈辱,但是現在李安然這麼一憋笑,他反而覺得有些無地自容。
兩個被李安然點選的東胡生上前來,一左一右扶著阿史那真下去了。
這時候榮枯才上來,對著李安然伸出了手:「我看看。」
李安然道:「我沒事,法師不必緊張。」
榮枯依舊執拗的伸著手,眉頭緊蹙,似乎和紅珏一樣,對李安然冒這個險非常不悅。
李安然頂著他的眼神,有些心虛地咳嗽了一聲,掀起了袖子:「真沒事,一點傷也沒有,我穿好護具了的,就是因為擔心這樣我今天穿的才是寬袍大袖的男裝……」
榮枯嘆息道:「殿下這賭性,收斂收斂吧。」他抿起嘴唇,過了一會又補充道,「從明日起,小僧還是多給殿下念念經,講講賭博之戲會有什麼危害……」
李安然:……法師你住口,我不聽啊!
見李安然抱著頭,滿臉「不聽不聽我不聽」,榮枯只好掐著佛珠嘆了口氣,哄她道:「殿下……為何如此大費周章,冒著玉體受損的危險,也要用這種方式戰勝阿史那施主呢?」
李安然眨了眨眼,莞爾道:「我愛才啊。他和小衛公、文承翰一樣,是璞玉,這樣的人,若是能收服,我都想要的。」
榮枯看著她這幅貪心不足的模樣,心裡突然堵得慌。
只是還沒過那彈指一瞬,又聽李安然繼續道:「他們都是獨一無二璞玉,內有光華,卻終有瑕疵、粗糙之處。我得琢磨他們。法師不一樣,法師在遇到我的時候,就已經是寶珠了。」
「我於璞玉,有琢磨之心,玉成之時,便是國器。作為琢玉之人,我心中有的是自豪之情。」
「可我於寶珠,除了當做國器,卻又多一分遺憾。」
「這寶珠不是我一手培植,而是天生天養,自然而成,不一定再能尋到第二顆,反倒令我生了嫉妒、霸占之心。」
榮枯默然。
半晌之後,才開口道:「殿下。」
「嗯?」
「您說話過過心吧。」
李安然:????
我說錯什麼了?
第45章 捧足嗅靴禮
「坐吧。」李安然伸手讓了一下已經換好衣服的阿史那真。
後者年紀不大, 看著也就弱冠上下,可能更小一些,穿著太學士子的衣服, 反而多了幾分弱質。
後者在李安然對面坐下。
李安然看了一眼他臉上的表情,笑道:「左賢王並不服氣呀。」
阿史那真道:「祁連弘忽表面上是設了一個公平的賭局, 其實我怎麼樣都是輸的。」
李安然笑了:「對。」
阿史那真氣結:「殿下如此, 難道不是勝之不武嗎?」
李安然笑了:「既然如此, 那你為什麼還要捧這個場呢?」
阿史那真見她兩眼彎彎,一副欺負什麼幼崽子的模樣,深呼吸一口氣, 平復了一下自己心中的不忿:「因為殿下沒有給我別的選擇。我若賭,必輸。我若不賭,就更是坐實了祁連弘忽戰無不勝,人人畏懼的威名。」
李安然道:「左賢王是聰明人,自然應該知道,此局目的不在說服你。」即使當時沒有想到,現在也應該咂摸出味道來了。
阿史那真沉默,過了一會之後才不情不願道:「殿下設下此局,難道只是為了考驗真的心性和品德嗎?」
李安然淺笑:「這就得左賢王自己去思考了。」她從邊上拿出了一捆用麻線捆綁起來的書卷, 放到了阿史那真的面前,「本王真正用來說服左賢王的, 是這個。」她將這捆書卷推到了阿史那真的面前,「左賢王通漢文, 閱讀應該無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