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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向著火宅伸手,卻發現自己也許只能帶出那麼一個、兩個人。
更也許,一個也帶不出來。
不夠的。
這對他來說,是不夠的。
心中焦灼如火宅,自此知道自己學藝不精,只敢講法,不敢收徒。
直到……
他遇到了這世間萬物中,最剛強難渡的那一個。
她不曾想把火宅中的眾生喊出來。
她選了一條佛都未曾想過的路。
她想撲滅這火宅上的火。
以至於,只是看著她一步一步向前走的樣子,他心裡那焦灼、無力的火,也會逐漸平息下來。
是啊。
怕什麼呢?
只要是走起來,每走一步,都會距離自己想要的未來更近一步。
哪怕是倒在了半路,也比停留在原地強。
這人間,是火宅,是苦海,卻比他想得更值得眷戀。
第75章 「赤旗玄甲舊部,奉皇命前來護駕……
「查出來了?」
李安然坐在上首, 手裡的茶盅蓋子一下一下輕輕擦著茶盅邊沿,發出讓人心裡一陣陣發毛的「嚓嚓」聲。
藍情雙手交疊:「是威州本地的一些世家,原本就是山高皇帝遠, 文刺史來了之後,秉持著陛下的旨意丈量土地, 觸到他們的利益了。」
文承翰道:「這些世家同鹽商向來有勾結, 我拿那些鹽商開刀的時候, 就試過他們了,小家族尚且還好,唯有方家勢大, 這一刀砍在他們身上,想必是不怎麼吃得下這個委屈的。」
這些在威州生根的世家們,大多數是魏朝後期,天下大亂的時候搬遷到南方來的,要說根基,也未必有多麼穩固。
這些世家來到威州之後,按照以前在中原乾的那一套,趁著天下大亂,朝廷無力掌管林州這樣的南地的時候, 大肆圈地,這樣當大周國祚初定的時候, 他們上報的土地和稅收又有瞞報,就這樣和鹽商一道, 成了林州的地頭蛇。
李安然當初選封地的時候, 並不是隨著皇帝的性子,任由他給自己選擇最為富庶的地方作為封地的。
相反的,威州那個時候還是林州的一部分, 林州當時有三大家族,一個是史家,一個是孫家,還有一個是方家,這三家世代都有姻親關係,史家的勢力範圍集中在林州腹地,而孫家主家在現在的威州,其餘旁支多在林州邊沿。
方家來得晚,只有靠海的地給他們圈了。
李安然當初用「喜愛南珠」的理由,將林州強行拆分成現在的威州和小林州,為的就是將世代姻親的三家在州界上一拆為二。
「阿耶那邊的回覆如何?」李安然眼睛也不抬,皺著眉頭問了一句。
「您動身的時候,就已經開拔了。」藍情恭敬道。
李安然端著杯子的手略微僵了一下,片刻之後才哼笑道:「阿耶到底是阿耶。」
藍情從懷中抽出了一封信:「這是陛下隨著八百里加急文書一起送過來的。」他弓著背,恭敬將信件放在了一旁的茶几上。
坐在一邊的文承翰連忙站起來。
李安然放下杯子,走下來對著信件行了一個肅拜禮,才拿起來抽出其中的書信。
李昌和李安然一樣精於書法,這一封書信筆記龍飛鳳舞,甚是瀟灑。
就是內容麼……
李安然:……
「狻猊吾兒,數日不見,上林桃花灼灼,有仙人姿,而耶耶憶汝欲死,無心賞花……」
李安然:……
雖然知道阿耶你不是專門寫了一封八百里加急就為了跟我說一句「耶耶的乖女耶耶想死你了」,但是這個東西真的叫她不知道說什麼好啊。
李安然憋了半天,一邊的文承翰就見她的表情跟吃多了蚝一般一會青一會白,最後面無表情地把書信一折,塞給了一邊的藍情:「去,找個好一點的陶匠,把這段話給我燒成陶碑。回天京的時候帶著。」
藍情:……
藍書吏是見過大風大浪的,表情短暫扭曲了一下,就恭敬接下書信,回了一聲「喏」,退下去了。
可憐文承翰哪見過這種玩法,整個人呆若木雞。
天家父女情,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至於藍情說的那個「開拔了」……開拔的到底是什麼,文承翰不太願意去細想。
他只確定一件事。
威州,恐怕要變天了。
不對。
威州是寧王殿下的封地,方家雖然在威州紮根數年,但是大殿下才是威州實打實的「天」。
另外一邊,自從派去監視刺史府的細作一去不回之後,方家知道事情的族老也有些緊張,之前文承翰改革鹽稅的時候,孫家倒也還好,就是方家被他狠狠咬了一塊肉下來,這口氣實在是咽不下去。
於是族裡幾個膽子大的,合計著這文承翰上位以來不僅針對鹽商、世家,還積極剿水匪,海匪,月頭剛剛衝散了幾個水寨,想要他項上人頭的水匪、海匪大有人在,便借著海匪的名義僱傭了刺客,想趁機將他做掉,並且將罪過全都推在海匪的身上。
要知道,這些海匪,尤其是這兩年崛起的鄭一娘船隊,號稱是「劫富濟貧」,給方家的船隊,還有當地的鹽商造成了不少的損失。
若是能將鄭一娘和文承翰一箭雙鵰,對於方家絕對是一件好事。
誰知道文承翰身邊有那樣一個伸手伶俐矯健的婢女,救了他一命,便警覺此人背後的水沒有他們一開始想得那麼淺,從此不敢輕舉妄動,只排出幾個細作監視著刺史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