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頁
那個花船上,搖曳的燈影之下,坐在上首的女子用一種漫不經心,卻又一切盡在掌握的態度,用那柔和卻充滿力量的聲音如是誘惑她——
「你想不想……和我當初統領赤旗軍一樣,做大周史書上彪炳史冊的第一位海疆水師驃騎將軍?」
鄭一娘只覺得自己耳朵里嗡嗡作響,滿腦子想得都是一個疑問:
她可以嗎?
女子作為一支虎狼之師的驃騎將軍,在李安然之前從未有過,而她之所以能有這樣的特權,是因為皇帝對於她幾乎沒有上限的寵愛和沒有下限的包容,也因為她是皇家的公主,聖人的長女。
這世上,從來沒有一個像她這樣出身貧民,卻能有機會成為正兒八經的「將軍」的先例——即使有鳳毛麟角的記錄,對方最多也是「誥命夫人」罷了。
而眼前這個懶洋洋的女人,卻問她:「想不想做驃騎將軍。」
她每一根頭髮絲,每一寸肌膚,都因為這個問題突然灼熱了起來,卻只是啞口無言。
鄭一娘,鄭家克夫的小寡婦,連命硬的海匪都不敢娶。
對面的女子放下手裡的茶盅,輕笑道:「不回答孤就算了。」
「我想。」像是懼怕這機會從指間瞬時溜走一樣,鄭一娘的喉嚨里迸出了這兩個字。
「我想——我想!」
我想做將軍,還要做一品的驃騎將軍。
我要這青史上留下我的名字,告訴那些笑我、謗我、懷著優越說著憐我卻其實只是看不起我的人都知道,我能做這個將軍,我比你們都強!
這話從嘴裡說出來,似乎有些羞恥,一點也不符合時下南方對女子的要求——謙遜、溫順,可是,當鄭一娘看著寧王殿下那雙眼睛的時候,她又瞬間都理解了,為什麼向崔肅這樣的狗……聰明人,會願意效忠眼前這個女人。
因為她就是無窮野心與欲望的化身。
承認吧。
鄭一娘的心底突然有一簇火熊熊燃起。
承認吧——你不是因為走投無路才會去當海匪的,你的骨子裡就流淌著奔騰不息,追求自己欲望和夢想的血髓。
眼下,有人給了她更好的選擇。
坐在上首的女人笑了出來——她不比鄭一娘大多少,整個人卻顯得比鄭一娘還要沉穩老練得多:「崔肅借給你,接下來你要面對許多麻煩事,這些事,他擅長。」
就好像,什麼事情都在她的掌握之中一樣。
就在鄭一娘積極籌備投誠相關事宜的時候,李安然卻在刺史府中和諸葛員外郎聊剛剛到手的連弩。
「這弩不行啊,只能發十發麼?射程也不夠啊!」李安然把手裡的連弩往邊上一丟,捧起碗唆了一口湯餅。
「十發已經是極限了,再大這弩就不是人手能拿得下的了。」諸葛斐對著李安然倒是沒有怪脾氣發作,只是拍著手和她爭道,「再說射程,這箭這么小,都擠在弩箭槽里,沒處裝箭羽,那一般這種大小的弩箭都是用來塗上毒液做近距離刺殺用的,殿下你想拿來做遠距離武器,那還不如在樓船上做文章呢。」
他倆在榮枯的院子裡爭執不下,邊上的柳郎中一臉生無可戀地坐在正在包饅頭的榮枯邊上:「法師,我頭疼。」
榮枯笑道:「殿下和諸葛員外郎說什麼,小僧聽不懂,心裡自然沒有憂愁,柳郎中是內行人,自然和小僧不一樣。」
柳郎中木著臉轉過頭來:「多謝法師指點。」
法師我悟了,馬上去觸柱失憶。
一邊李安然和諸葛員外郎完全無視了來自柳郎中的絕望,繼續自顧自的扯著嗓子爭論。
「那能不能有一樣東西,又有射程,這弩箭又能只有指腹那麼大,打出去還能給對面大放血呢?」李安然捧著碗,完全進入了天馬行空的想像之中。
諸葛斐冷笑:「殿下您想想怎麼上天可能更快。」
「承美你就再想想辦法,說不定呢。」李安然把碗往桌子上一磕,「那不考慮弩的問題,我們聊聊海戰上有沒有那種可以最大限度,最遠擾亂對方船陣的手段……這樓船投石的最大限度也就擺在那了,很容易被對方的箭雨騷擾到負責投石的軍士啊。」
諸葛斐又一次一口否決了她的幻想:「沒有,投石機的射程已經是最遠了,再遠您乾脆往他們船上丟煙花得了。」
等等。
煙花?
諸葛斐說完,自己先楞在了原地。
然後恍然大悟一般一把揪住榮枯邊上已經開始試圖用包包子來解決內心煩惱的柳郎中:「跟我走。」
柳郎中:「去哪啊?」
「寫八百里加急……你還記得之前……四年前那會,宮裡元宵節拿出來放的火樹連珠嗎?」諸葛斐拽著柳郎中,也不管李安然了,一邊走一邊嘴裡還說個不停,「那火樹連珠是宮內煙花坊造的,只放了一次就被聖人以『鋪張浪費』為理由禁止再造,那東西我見過,這麼粗,這麼長一根精鋼管子做筒,這不就是殿下想要的玩意麼!」
李安然沒聽明白,柳郎中卻聽明白了,他被諸葛斐拽得腳不觸地:「這東西是內造的,指不定早融了——」
「圖紙!就算東西融了,圖紙肯定在,馬上上書去要,可以趕在第一艘樓船出船塢之前弄出來!」
弄到圖紙之後,他再改一改,說不定不僅可以彌補投石機的占地問題,也能讓樓船看上去更加的精幹和富有美感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