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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安然在上頭聽得眉頭一挑,又想起了之前和他說過的話,心想:你這是火上澆油,還是勸人家不要上頭啊?
福明一時被噎,更是又一股羞惱從心上湧出,直衝頭腦而去,惱羞成怒之下,他指著榮枯道:「區區小乘僧,何敢污我為波旬倀鬼!」他走上前來,指著目光灼灼,盯著他的榮枯道,「你以色身皮相誘惑女子,做的事情比波旬的魔女還骯髒十倍,又有什麼資格污衊於我!」
榮枯剛想辯駁,卻又想起那天李安然那天的那句,「一旦他們開口說了這些事,你猜猜他們會怎麼樣?」,便雙手合十,黯然道:「師兄且住口吧。你已經於禪心上有失,於梵行上有失,執迷於外物,如何能得正果啊。」
福明此時跳出來,其實也不過是因為考慮到全寺上下千口人,一旦沒有了田產這一入向,光靠著善信供奉的錢財是沒有辦法養起這麼多包括僧兵、私兵之類的人的,所以才急昏了頭,口不擇言。
但是李安然等著就是這一刻。
福隆寺作為從魏朝初年開始便屹立不倒的大寺,早就已經入了李安然的眼。若只是田產豐富也就算了,偏偏福隆寺中還豢養著大量的奴僕、僧兵和私兵,這就讓李安然是在手癢。
於是在福明再一次開口想接著罵榮枯的時候,李安然開口了:「這位法師,你口口聲聲說榮枯法師以色身誘惑女子……那這個『女子』指的是誰呀?」
會場周圍維持秩序的金吾衛幾乎都是李安然的舊部,聽到殿下開口,所有人齊刷刷將手搭在了刀柄上。
福明此刻只覺得一股火往心頭上涌:「誰如此抬舉這個妄稱佛弟子的小人,貧僧指的便是誰!」他耿直了脖子,一派言之鑿鑿的模樣,倒是讓李安然看得差點笑出來。
她抓起邊上的杯子,往會場中一丟,只聽見「嘩啦」一聲,上好的白瓷應聲而碎,散了一地亮晶晶的碎片:「大膽狂徒,全天京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太后是最為禮遇佛法的,榮枯法師更是由她欽點的浴佛節高台梵唄的高僧——更有浴佛節當日,佛聞聲而喜,降下天虹祥瑞,裝點法師,你怎麼敢如此污衊法師,污衊太后!」
場外來聽法的別州人士雖然不少,但是大多數還是天京的百姓,一聽到李安然提及浴佛節那天高台梵唄之事,那些篤信淨土宗的百姓立刻應和說書先生道:「是啊是啊,我那天都看見了!天虹從鐘樓的這邊到那邊,可比年年放蝴蝶像祥瑞多了!天上還有花飄下來呢!」
「你懂什麼,這是天女雨花,佛經里說過的,有真道行的羅漢說法,能招來天女為他撒下花來。」
「當時還下著雨呢,法師身上一片花瓣沒有沾到。」
「就是,憑什麼污衊榮枯法師!」
「太后娘娘每年初一、十五,在天京門口布施糧粥、炭火,活了多少吃不起飯的孩子的命,是菩薩一樣的神仙娘娘,這禿賊滿口說的什麼渾話!呸!」
一時間,會場之外群情激奮。
李安然抬起手來,一步一步緩緩踱步下簾廂:「福隆寺私蓄僧兵,藏有利器,又敢當眾污衊太后,難道是想造反不成?」
她若是端坐在簾廂之中,旁人看不真切,自然也不會太害怕,可是她一旦走出簾廂,站直了身子,比福明還要高挑的身材,以及那種多年行伍,親自上戰場拼殺練出來的殺氣,卻能讓任何一個不曾經親歷過戰場的人兩股戰戰。
福明只覺得自己在那一刻,面對的不是一個女人,而是一頭咆哮的獅子,強烈的、對於死亡的驚恐終於喚醒了他僅存的一點求生欲。
突然間,他膝窩一麻,整個人撲倒在李安然的裙下。
別人在李安然走出簾廂,大大方方露出那傾國傾城的真容的時候,就已經或是閉上眼睛,或是垂頭念經,自然是沒明白髮生了什麼。
但是榮枯站的近,又一直盯著李安然和福明,他看見一枚白瓷從場外彈射而入,直接打中了福明的膝窩,才會令他突然失去平衡,跪倒在李安然的面前。
這樣一看,反而像是認罪伏法一般。
那白瓷擊倒了福明之後,便散落在地上,乍一看和被李安然摔碎的茶杯碎片別無二致。
榮枯看向白瓷射來的那個方向,卻看到一個頂著斗笠的背影影入人群。
李安然伸手扶起跪在地上的福明,剛剛還煞氣十足的臉上,早已一掃陰霾,露出了和煦的笑:「法師不必如此,知道錯,自然還是好的。」
福明:????
我說什麼了我就知道錯了。
「法師不過是擔憂交出田產之後,全寺上下該如何過活而已,和尚也是人嘛,孤懂。」李安然扶著福明,根本不給他開口說話的機會,明明看上去那樣和顏悅色,說話的語調也那樣溫柔和善,偏偏能讓人一身冷汗浸透了後背衣裳,「太后仁慈,最是敬惜你們這樣戒臘超過三十五年的老法師,只要法師謹遵我大周律,孤,自然是不會為難法師的。」
只要你乖乖交出所有的寺廟田產,我可以不追究你污衊太后的事情。
福明只覺得渾身沒有一寸不是在戰慄,剛才指著榮枯鼻子罵的膽量好像全都被李安然摔碎瓷杯的那一聲響帶走了。
兩個侍衛上前,夾著他回到了原位,他攤在那,就像是一隻鵪鶉一樣。
清海不停的搖頭嘆息。延道臉上都是汗珠,慶幸自己看了師兄一眼,沒來得及開口,可慧性格溫和,如今也耷拉著腦袋,其餘眾人更是不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