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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放下手上的杯子道:「法師可知道為什麼?」
榮枯道:「殿下同叔達、小衛相公是君子之交,小衛相公雖然心悅殿下,卻能以禮克情,小僧不覺得此件有什麼好詬病的。」
李安然挑眉,眼睛眯了起來,往前湊了湊笑道:「法師真的這樣認為?」
榮枯被她噎了一下,雙手合十:「出家人自然不打誑語。」
李安然撇了撇嘴,笑道:「如果他們敢在辯法會上開這個頭,指著我這個辯法會的主辦者,一品的親王,當朝皇上最寵愛的長女的鼻子,說我和你這個和尚有染……你猜猜這麼說的人會怎麼樣?他在的廟,又會怎麼樣?大一點想,所有這些在場的和尚,又都會怎麼樣?」
榮枯悚然。
李安然對著他太過平易近人,以至於他都快忘了——眼前的這個女人……是無冕的君王。
是天子一怒,浮屍千里
是手握生殺大權,立於大周權力巔峰的那兩個人之一。
他嘆息道:「小僧……會盡力不讓同修們說出這樣的話來的。」
「他們從現在開始,就是法師的敵人了,法師也要同情他們嗎?」李安然一隻手按住膝蓋,身子微微前傾,引得她耳朵上的垂露珍珠鐺前後搖晃不停。
「雖然我的心意同殿下是一樣的,但是這不代表諸位師兄、師叔伯們,就這樣成了我的敵人——我會辯贏他們,但小僧也不想讓他們橫遭法難。」榮枯雙手合十,對著李安然拜了一拜,「唯有此,殿下可願意順從我一次?」
李安然垂眸,嘴角依然噙著笑:「法師隨喜便是。」
雖然這話說得實誠又難聽,但是她欣賞榮枯的,也就是這樣一點——他不會為了諂媚而彎折自己的思想。
她喜歡這樣的人。
過了一會,她又聽到榮枯小聲道:「小僧還有一事想問殿下,不知道殿下願不願意聽?」
李安然道:「你知道我總是願意聽的。」她側著身子,因為身上穿著的襦裙薄,反而因為這個動作顯出了一段玲瓏嫵媚的峰巒。
榮枯又覺得有些熱了。
他深吸一口氣道:「殿下,可願先隨我修行?」
李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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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和尚,你又鑽牛角尖了?拒絕了我那名義上的大孫子在你座下修行,怎麼又打起我的主意來了?不聽不聽,和尚念經。」
榮枯:……
他就知道是這樣。
算了,還是先準備辯法的事情吧。
——
周太宗天佑四年秋,大周十五道高僧雲集天京,開文皇帝、文昭帝兩朝辯法之先河。
——《周書-武帝本紀》
第52章 辯法會(上)
李昌合上手上的奏疏, 抬起頭來看了看自己的長女。
「狻猊兒,你給耶耶說實話,你這到底謀劃了多久了?」李昌把奏疏丟在一邊, 牢牢盯住了在他這兒吃杏仁酪的李安然。
「三四年吧,打下回鶻那年, 我就在考慮這事情怎麼辦了。」李安然舀起一勺杏仁酪, 送到嘴裡嘗了一口, 「阿耶這的杏仁酪果然好吃的很。」
「你喜歡,耶耶每天都能派人給你賜過去。」李昌嘆氣,「魏朝以來, 皇帝太過抬舉佛徒,在世家之中也大肆推行佛教,以至於到了燕朝和先帝時期,佛寺圈土、膨脹已經儼然有超過世家的勢頭。」
「不是有勢頭,是已經超過了。還有寺廟豢養僧兵,阿耶把世家的兵權打下來了,又在朝中布置無根基,只能依附於皇帝的孤臣,才稍稍剎住了自漢朝以來, 外戚世家掌握兵權的車輪,倒是在我們瞧不見的地方, 默默長出了一刻討厭的菩提樹呀。」李安然將手上的白瓷小碟往邊上輕輕一擱,發出了一聲響。
「既然敢豢養僧兵, 自然是破戒無數了, 吾兒何不效魏武帝?」李昌眉頭微皺。
他上了年紀,鬢角已經染上了秋霜,臉上也多有歲月的刀痕, 只是在修長的眉形和一雙微微上挑的鳳眼之上,還能清晰尋到當年的英俊。
李安然眉眼彎彎,露出了一個狐狸一樣的笑容:「阿耶忘了……象雄王室,好像也尊佛吧?」
李昌瞭然,父女二人相視一笑。
「既然如此,就由你代耶耶行事,一切大小事宜都不用來過問耶耶了。」李昌從書案後出來,伸手攬住自己女兒的胳膊,「陪耶耶用膳去。」
李安然為了操辦辯法會的事情,問禁中調用了一千赤旗舊部,用來維持現場的秩序,同時還拿出了自己一年的年俸來操持相關事宜,如今只高興每天要麼去妹妹於菟家蹭飯,要麼跑到宮裡找皇帝蹭飯。
反正寧王府的飯菜本來就樸素,要吃好吃的果然還是應該蹭阿耶和孕婦的。
李安然要辦辯法會的事情是從春闈之後就昭告天下的,經過夏三月的時間,已經傳遍了整個大周十五道所有的角落,而早在夏安居結束之前,十五道都已經遞上了將要來天京參加辯法的高僧的名單。
若還有僧人想要來觀摩此次辯法,那就只能自己托缽乞食,或者準備盤纏,從自己的寺廟趕到天京來了。
多吉是來自象雄的番僧。
象雄新王剛剛登基,之前幾年時間,一直在內亂的象雄終於在「雄主」的手腕之下,結束了長時間的部落割據。
象雄的新王赫也哲在目睹了大周於十年之間,先後攻克東胡,滅西涼、回鶻的煌煌戰績,自治剛剛統一的象雄是沒有能力和大周爭雄的,而且比起象雄,大周有太多讓人目眩的東西了,所以他決定先向大周表示稱臣,並且求取一位大周的公主作為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