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頁
「表哥何必如此驚訝。」玉晴將額前一縷碎發撥到耳後,語氣淡淡的道:「此前你不是問過我,為何要回來找你。」
「玉晴習慣了錦衣玉食的生活,表哥如今只是區區一名編修,連一間大宅子都住不起,又憑什麼要求我留下呢?」她笑了起來,薄施脂粉的臉美得惑人,語聲悅耳,像是在說笑話給他聽:「哥哥若真心疼我,就該放我走才是。」
裴宴歸心點點冷卻,看著眼前女子,忽然間,仿佛就不認識了。
三年前,自己就該認清她是個怎樣的女人。
可他究竟是有多蠢……
「過去的一年,你可有一刻是真心待我。」他最後卑微的問了一句,整個人幾乎低到了塵埃里,甚至毫無自尊的在心裡祈求,這一刻她能夠回心轉意。
玉晴輕輕挽上文王的手臂,淺笑嫣然,話里幾分漫不經心的調侃:「怎麼沒有真心待你呢。」
「原以為表哥能青雲直上,哪知跌落得這樣快,原先有多麼真心,現在就有多麼寒心呀。」
這張小嘴,過去說過那麼多甜蜜動人的話語,現在無情起來,又是這麼的讓人厭憎。
哪怕她矢口否認,都好過像這般不加掩飾的說出,自始至終對自己都只有利用的心思。
說完,她便扶著文王的手上了馬車。
隨著馬車駛動,風送來文王輕飄飄一句:「金絲雀飛走了……」
是麼,飛走了……
四季如春的京都,也會有這樣陰雨泠泠的時候,裴宴歸身形動了動,袖中的金簪忽然掉地,發出清脆的一聲響。
他看了眼,直接抬腳踩在上面走了出去。
·
玉晴搬進王府,實則並非因為周祈慎,而是姬盛住在這裡。
和裴宴歸之間,既然註定沒有結果,不如快刀斬亂麻。
如今唯一能幫沈家翻案的人,唯有文王,且他不知從哪兒尋來一個鶴髮童顏的仙長,教帝王長生之術。
這一回,天晟是真的要變天了。
三個月後,帝王從一次風寒中臥床不起,只能將朝政大事交給自己唯一的兒子。
當他發現這個曾經最默默無聞的皇子,如今不僅令司禮監對其言聽計從,更得到了涼州小將軍姬盛的鼎力支持,已經無力回天了。
他無法再狠下心來除掉自己最後的血脈,且在日積月累中,也被仙師進獻的丹藥掏空了身體。
仙師說,他本是神仙下凡歷劫而來,總有一天要回歸天宮去。
這天晚上,他突然福至心靈,覺得自己成仙的日子就要到了,且耳邊一直飄蕩著隱隱的仙月之聲,循著樂聲,他赤腳走上了城樓。
依稀記得這裡曾有人跳下去過,是了,是當年的太子妃,口口聲聲吶喊自己冤枉了他們,最後跳下去摔成了一灘血肉。
呵,這些久遠的記憶,差一點他就忘了。
忽然仙樂聲停,女子清清冷冷的嗓音傳來:「輪到你了。」
帝王蒼老佝僂的身形一怔,忽然眼前一花,只覺城樓之下密密麻麻,儘是人影,像是有大軍壓境。
「那個孽畜,他又做了什麼!」他是老,但不昏聵,這些日子周祈慎暗地裡做的那些事,放在以前,足夠自己賜死他一百次。
其實他何必那麼急呢,自己只剩下了這一個兒子,且仙長說,他馬上就要歸位了,這天下不馬上就是他的。
而眼前這個女子又是誰……
他轉過臉去,認認真真打亮起近旁這個身形嬌小,穿一身緋色長裙的女子。
這張臉,真是年輕啊,記憶中有張幼嫩臉孔,五官與她的漸漸重疊。
可能是仙丹發揮了作用,他突然清楚的記起十年前發生的那件事。
」是你,是你……」他喃喃道,上前一步想要抓住玉晴,卻被她身後的侍衛狠狠一推,側腰撞擊在冰冷堅硬的城牆上。
「大膽,你們這些亂臣賊子!」他想起來了,這是沈家人,是和周祈慎那個孽障串通一氣來奪位的。
玉晴居高臨下睥睨著他,將手裡的一封摺子展開來,語調清和的念給他聽:「朕昏聵無能,在位十五載,未能勵精圖治,使國泰民安,反而誣陷忠武將軍及兩位少將軍通敵賣國,並殘殺太子夫婦,使天下良臣義士寒心,此罪一;許長清等奸吝小人,實為天晟國最大蛀蟲,朕縱容恆王與其狼狽為奸,使全國上下貪污腐化,民不聊生,此罪二。」
玉晴合上奏摺,往前走了一步,凝視他渾濁的雙目,微微笑了一下:「朕無德無能,唯以死,謝天下。」
「你這個妖女,朕乃仙人轉世,待朕歸位,要讓你們都下十八層地獄!」帝王被她這副大不敬的樣子氣得發抖,剛剛抬手想要打她,便見來指引自己歸位的仙長出現在她身後。
「仙,仙長,速速替朕收拾這名妖女——」他指著玉晴,手指尖都在哆嗦。
「陛下,老奴只是文王殿下身邊一馬夫,絕不敢自稱仙長。」在宮裡裝神弄鬼了三個月的老道朝玉晴跪下,態度極是恭敬:「殿下說,讓老奴來送陛下登仙就好,場面污濁,莫驚著郡主了。」
「污濁……」玉晴想起長姐的死,心中窒息,冷笑的道:「推下去,我要親眼看著他死!」
城樓下,是姬盛領著涼州來的十萬大軍,她現在就要用昏君的血,來祭奠那些枉死將士們的英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