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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管家低聲勸解她一大堆,她似乎是聽的不耐煩了,索性揉揉肚子「我餓了。」
蘭璟在身後聽到,不由得微微笑了起來。
他後來不時幫著謝思魚抄書,也不知那小姑娘最後有否發現,然而蘭璟不知道的是,當時小小的謝思魚,以為那是田螺姑娘做的。
可惜這樣的日子也並未持續多久。
他一直知道這小姑娘脾氣稍有些大,卻也沒想到有那般大,聽到有人罔議王爺與王妃,直接將匕首插到人面前的桌子上,嚇哭了人家,段先生大為光火,叫來了王府的管家,而謝思魚並無絲毫悔改之意,昂著頭走出了書院,從此再未回來。
那之後,蘭璟又過回了他清寂的求學生涯,一直到他離開墨聞書院,再也沒有見到那身著紅衣的小小身影。
關於王府那位小殿下,蘭璟倒是偶爾也聽到她的消息,多是她如何胡鬧,雖則其中的大部分,蘭璟並不覺得荒唐,而是覺得好笑,但他不知那位小殿下如今長的多高了,可有繼續讀書,是否還是愛穿紅衣,長成了什麼模樣。
直到那年春日湖上,蘭璟乘船遊春,本自在畫舫之中撫琴,這時小廝進來送點心,便聽到紗簾之外『哎呀』一聲。
小廝當即喝道:「誰?」
蘭璟起身,一步一步的走了過去,伸手拂開層層素白紗簾,他看到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扒著船舷,仰頭看著他。
濕漉漉的烏髮貼在她白皙的臉上,有水沿著臉頰滑下,那雙眼睛黑白分明,澄澈如同湖水,盯著他一眨不眨,仿佛看走了神,長眉濃秀,眉尾綴著一顆小小的紅痣,有水光映在臉上,搖搖晃晃的,十分瀲灩。
他有些恍惚,腦海里的第一個念頭,便是想要問她是否是容王府的謝思魚。
可冒然去問似乎有些唐突,兩人又對視半晌,他方才斟酌著開口「你……」
這個『你』字去仿佛驚擾到了眼前人,只見她忽然回過神一般,將頭向水裡一鑽,倒真似一尾魚一般消失在了水面。
蘭璟看著波光粼粼的湖面望了好久,直到小廝湊過來詢問,他方才放下紗簾,淡淡道了一句「無事。」
小廝不信「可方才明明聽到那邊有人聲!」
蘭璟坐回到案前「只是一隻魚罷了。」
那之後蘭璟知道,當年的小殿下,她出落得明艷生光,還是愛穿紅衣,雖不知長高多少,但水性的確不錯,身手很好。
再見面,便是老王爺去世之後了。
玉梁戰敗,滿朝大臣的指責鋪天蓋地指向容王府,指向那個半生征戰,而今鬢髮霜白的容王,他雖在朝堂,卻也無法阻止人言,不多久後,老容王病逝,皇上下令厚葬,從那以後,那位曾經的小殿下,便成了名正言順的容王殿下。
那一年的中秋夜宴他參與籌辦,所以早早的便在參宴名單中看見了她的名字。
卻早已經不叫謝思魚了。
蘭璟那時官拜禮部侍郎,甫一露面,便看到謝春秋百無聊賴的坐在那裡,身側宮燈叢叢,暖色的光照在她臉上,比起上次在湖上見她,眉眼間似乎少了幾分輕快,眸子卻依舊明亮。
他只來得及匆匆瞥了一眼,便有幾位大臣上前搭話,好不容易應付完,皇上也便來了,蘭璟坐在那裡,也非故意,但總會不經意的向她的席位看上幾眼。
一場宮宴,她大半都在走神。
周遭大臣對她諸多揣測,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有時漫不經心回敬幾句,依舊是牙尖嘴利,說的那些大臣招架不住。
如此幾個回合,謝春秋便起身離開了宴席。
沒有辦法,那人一身明晃晃的紅衣,實在太過顯眼,想注意不到都不行。
宴席之上歌舞依舊,人聲嘈雜,可那席位上缺了一個人,蘭璟卻覺得缺了許多東西似的。
不知何時天上烏雲翻滾,大雨傾盆而下,帶著些許涼意,蘭璟藉口要找東西,向內侍要了把傘,到外面尋她。
不多時,便看到那個人坐在亭子裡,面前放著幾盤順來的點心,自顧自吃的開心,蘭璟覺得有些好笑,面上卻並未表露,他撐著傘上前,行了一禮「容王殿下。」
謝春秋似乎被他嚇到了,忽然起身,怔怔的看著他,並未答言。
蘭璟想她大概因與自己並不相熟所以不知該說什麼,也擔心謝春秋對自己的突然出現生疑,便接著用了方才的藉口解釋,之後順理成章的問她「容王殿下沒有傘麼,可在意與臣同撐一傘?」
謝春秋答應的倒很快,實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那時他此一次與謝春秋靠得如此之近,那把傘實在不是很大,他擔心謝春秋淋雨,因不自覺的把傘向她那側偏去,自己卻是半個身子都淋濕了。
幸而沒走多久,便有內侍出來尋她,謝春秋草草謝了他,就這樣走了。
後來謝春秋閒來無事一邊吃著葡萄一邊追憶往昔,也曾問過蘭璟「那日你是去尋什麼了?後來找著沒有?」
蘭璟將她面前的冰葡萄拿走,道:「少吃些涼的,當心鬧肚子。」
謝春秋被這麼一岔,也便忘了追問。
那之後,兩人雖同在朝堂,相交卻實在少的可憐,謝春秋剛開始的之後還日日上朝點卯,後來除卻皇上傳召,便再瞧不見她的影子。
那幾年,蘭璟看著她眉眼間的凌厲愈發明顯,掩蓋在荒唐的外表之下,像是一根隱隱的刺,於此同時,兩人偶有交集,容王殿下那顯而易見的防備與躲閃,蘭璟覺得自己即便是個傻子,大概也察覺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