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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明的真龍天子板著臉打量她半晌,嬰兒肥的臉冷笑一聲「這兩全其美的算盤,容王打得倒是不錯。」
謝春秋從殿中出來,不自覺打了個寒噤,心道皇上年紀不大,這虎著一張臉還怪嚇人的。
她回到王府,便傳來消息,皇上體察民意,開恩下令將許平沙暫時收監,不予處刑,再從大理寺派出官吏去岑州當地查證萬民書中百姓所言是否屬實,謝春秋聽到這個消息,長出一口氣,旋即眉頭皺起,這請岑州將領上書求情的法子是她想的不假,然而這封萬民血書,卻真不是她的手筆。
難道還真是岑州百姓自發所寫,抑或者是那些個將領想的主意,無論如何,依照如今的情勢來看,許平沙這顆人頭,大概是砍不得了。
第十章
大理寺派去的人沒過多久便回來了,經過查證,萬民書中所言樁樁件件皆是實情,甚至還搜羅到不少旁的罪狀。
安國公自聖詔下了,隔三差五便去皇上那裡哭,終於惹惱了皇上,將大理寺卿呈上來的關於趙升在岑州為惡的罪名並證據扔到了安國公面前。
皇上於是下詔,赦免了許平沙死罪,死罪是免了,然而若要放他回岑州原任必然不能,到底是一條人命,毫不懲戒豈不是要引得人人效仿,皇上與一干大臣商量一番,決定將他貶去北疆做個百長,眾臣盛讚皇上寬嚴相濟,是個英明神武的君王。
許夫人和許小妹一見到許平沙,兩雙眼睛霎時紅了,一家人相擁而泣,謝春秋看了也頗為感慨。
許平沙替夫人和妹妹擦乾眼淚,攜了她二人一同來拜謝春秋,她驚的從椅子上彈起來,連忙和管家一起,將三人扶了起來。
謝春秋笑道:「本王這個年歲,被你們這樣一拜,不知要折去多少壽數,實在是禁不起。」
許平沙七尺男兒流血不流淚,然而此時眼角也有光點閃爍,道:「王爺大恩大德,許某銘記在心,日後若有差遣,不論刀山火海,必然萬死不辭!」
她連連擺手「罷了罷了,這句話本王記下了,來日方長,說不準真有要許大哥你相助的時候。」
許平沙啟程去北疆赴任的前一晚,謝春秋在府中擺下筵席為他三人踐行,兩位女眷早早歇了,許平沙說起軍中舊事滔滔不絕,謝春秋聽得興起,時不時也拿從前父親所對她講的插上兩句,到了最後桌上便只剩了他們二人,倒是相談甚歡。
許平沙將一杯酒一飲而盡,看著謝春秋道:「在下有句話一直想問,只是怕王爺心裡罵我不識好歹。」
她一挑眉「但說無妨。」
許平沙當真是條耿直的漢子,竟就問道:「我和王爺不過數面之緣,王爺為何如何如此幫我?」
她微微抿了一口酒,道:「你便當我是突然有了良心,想做一回好事。」
這話說出去,只怕要叫一干人等笑掉大牙,然而謝春秋年少不知事的時候,也曾有過行俠仗義,鋤強扶弱的念頭,她這破罐子,也不是生來便摔的如此徹底。
她十一歲的時候去護城河邊玩,走到一人跡較少的地方,偶然碰到一個四五歲的女童溺水,謝春秋識得水性,一時做不得多想,鞋襪都來不及脫便跳進了河裡,她那時也不過是個孩子,好不容易將女童救了上來自己亦嗆了幾口水,這時女童的父母匆匆趕來,將嚎哭不止的小女孩抱進懷裡哄了又哄,對她連連道謝,哭著說她是他們一家的大恩人。
護城河邊出了這樣大的動靜,不可能不惹人注目,四周越聚越多的人裡面有人認出了她,偷偷的道:「咦,這不是那個小奸王麼?」
女童的父母也聽見了,猛然瞪大眼睛朝她看去,似乎終於憑她這身紅衫眼尾的一顆痣認出她或許真是容王府里的混世小魔王,連忙抱著孩子急匆匆的走了,好似她是吃人的妖魔。
謝春秋愣在了原地。
這時人群還未散去,不住的議論,謝春秋面上掛不住,加之心是冰火兩重天,便橫了眉眼「敢對我指手畫腳,你們都不怕死嗎?」
濕漉漉的額發貼在她有幾分蒼白的臉上,臉色越白,便越發襯得那顆小痣鮮紅似血,而她橫眉冷目的樣子,很帶了幾分煞。
周圍人一鬨而散,沒人敢招惹這位小殿下。
而那時她渾身濕透的站在岸邊,鼻子頗酸,因不太有哭鼻子的習慣,半晌後,只是冷哼一聲,泄憤似的將腳下石子重重踢開,覺得十分荒唐。
現在想想,實在頗為狼狽。
如今她早非那個茫然不知所措的小女孩,成了十分地道的一個奸王,然世人定不相信她這幅皮囊里還藏著良心,自己提起都覺著可笑,於是也便將這兩字拋到腦後,索性不去想了。
許平沙笑著搖頭「老王爺在世時,便受人諸多非議,然我知道,全不是如此,我在岑州,也聽過不少人議論王爺,因與王爺多年未曾聯絡,不好定論,只是想著王爺小時候的樣子,總覺得不會如旁人所說一般,如今看來,我果然不曾想錯。」
謝春秋笑了一下「我這十數年來,頭一次受此褒獎,許大哥真是看得起我。」
半晌後,她微微垂下眼帘「我雖與許大哥不過數面之緣,然你終歸是我父親的舊部,我若袖手旁觀,只怕他會責怪於我,玉梁之戰時你也在,隨著我父親征戰,我總不忍心看著你這樣死在刑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