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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春秋站在城樓之上,似乎絲毫不覺的寒冷,任憑冷風吹透衣襟,大雪亦落在她身上,落在她纖長的睫毛上,也變成一片銀白。
漆黑的夜色褪去,天邊漸漸泛起魚肚白,戰事依舊未歇,一直到了午時,萬軍陣中,有一人騎著馬從中殺出一條路來,他頭上的盔甲已經不知哪裡去了,髮髻有一絲散亂,周身浴血,右手拿著長刀,上面出了血紅已經看不出旁的顏色,他右手提著一個鮮血凜冽的頭顱,口中大喊「西戎將軍的人頭在此,還不束手就擒!」
他一路策馬回到城中,很快登上城樓,將那顆人頭奉到了謝春秋面前。
「末將幸不辱命,將其項上人頭面呈殿下。」
這提著人頭的人,正是許平沙。
謝春秋這時才發現自己手腳都已經僵硬,整個人都變成一個雪人了。
她看著那顆人頭,再看向半跪的許平沙,緩緩道了一聲「許將軍辛苦了。」
許平沙道:「末將不辛苦。」
他雙目赤紅,好似殺紅了眼「七年之前,老王爺和我們一行人,就是敗在了此人手中,今日,末將終於親手斬下了他的人頭,老王爺在天之靈,必然可以看見。
謝春秋忽然覺得喉嚨有些哽咽,眼角也有濕意。
她抬頭看看天上,陰雲濃重,大雪紛紛而下,除此之外,也沒有其它的了。
謝春秋緩緩低下頭來,清清嗓子,衝著城樓下還在拼死相抗的西戎將士道:「你們的糧草斷絕,將領也已經死了,再頑抗下去只有死路一條,傳本王的命令,凡是願意投降的,本王向皇上請旨,留你們一命!」
她話音一落,傳令官齊聲喊道:「容王有令,西戎人投降不殺!」
「容王有令,西戎人投降不殺!」
聲音直響徹茫茫大地,不知過了多久,有兵戈落地的聲音響起,隨即連成一片,目光所及之處,有許多西戎士兵,緩緩跪了下來。
第五十七章
西戎軍隊投降戰俘共計十萬,其餘或是拼死頑抗被就地斬殺,或是被其它將領帶著逃回西戎,或是早就死在了這場持續數月的戰事之中。
捷報由快馬傳回京城,沿途百姓歡呼雀躍,就連不少大臣都喜笑顏開,皇上自然很是高興,下令等容王與諸將回京,必然重重賞賜。
謝春秋上書請皇上派使臣與西戎和談,用玉梁之外五百里土地換西戎十萬戰俘,小皇帝派了使臣前來,除卻五百里土地,還與西戎簽訂盟約,西戎需向大周稱臣,每年交貢納稅,不得滋擾延邊村鎮百姓。
五百里之外秦山乃是天險所在,有此為屏障,西戎在想侵犯大周,可就難了。
於此同時,大軍整頓完畢,準備開拔回京。
開拔的前一天,謝春秋下令慶功,酒肉香氣混在一起,士兵們大肆喝酒玩笑,篝火叢叢,在夜色中不斷跳動著。
謝春秋自己與幾位將軍環繞篝火而坐,手裡亦拿了一小罈子酒,因此番大獲全勝,自己終於不用以死謝罪,腦袋安穩了,心境也很安穩輕鬆。
原本大戰之後,雪已經停了許久,這個時候卻又細細密密的下了起來。
謝春秋的容貌浸在暖橙色的火光之中,眉下的小痣若隱若現並不分明,銀白的雪,烏黑的發,殷紅的唇與衣袍,還有同樣銀白的狐裘,她微微仰著頭,灌了一小口酒,面上帶著些微的笑意,原本明艷得帶著鋒利的臉此時此刻柔和下來,頗有些不可方物的形容。
雲起拿了酒來敬她「殿下此番回京,有什麼打算?」
謝春秋笑道:「能有什麼打算,繼續回容王府做的我紈絝容王唄,不然呢?」
辛衡不無誇張的道:「紈絝?哪個紈絝能在西戎二十萬大軍手下守住這玉梁城?殿下您此番回京,便是蕩平敵寇的巾幗英雄,可以好好給那些古板大臣些顏色看看!」
他撓了撓頭,似乎在猶豫接下來的話該說不該說,可還是道:「末將說實話,剛接到聖旨聖旨說由您主帥的的時候末將也很不樂意,以為您一個女子,怎麼能坐陣退敵,可是現在」他抱拳向謝春秋道:「心服口服!」
許平沙在一旁笑「辛將軍這拍馬屁的功夫,我算是領教了。」
他們這些人志趣相投,這些日子以來混熟了,互相拆台打趣,湊在一起很是熱鬧。
謝春秋笑著搖頭「真正打退了西戎的是你們和諸位士兵,來,本王敬你們!」
幾個人也不跟她客氣,五六隻酒罈子叮叮噹噹的相撞,各自豪爽的仰頭喝下。
一罈子酒喝光之後,張風在一旁嘟囔「這仗打完了,我是不想什麼加官進爵,就想趕緊著回家看看妻女,這幾個月沒見,還真想得慌。」
穆達『哼』了一聲「我看你是想你家裡嬌妻了吧。」
張風大著舌頭「我想夫人怎麼了,你嫉妒?像你這光棍一條,你懂個屁!」
接著湊到他身邊勾肩搭背「我說,是不是西涼女子不夠漂亮,趕明兒兄弟給你介紹個我們大周的姑娘,啊?」
穆達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滾,我們西涼的女子美麗得很,殿下的母親便是我們西涼的公主,舉世聞名的美人,當年可是被老容王殿下求娶的!」
謝春秋看他們吵嘴,慢慢就望著篝火出了神,她覺得自己好像是喝高了,總覺得蘭璟的面容在眼前晃來晃去,不論是一身朱紅朝服的他,還是家常白衣的他,都皎皎如此時天上的月,掛在心頭,再也忘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