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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煙上前替他添了茶,關懷道:「公子,這麼晚了,您怎麼還不去睡,當心熬壞了身體,夫人要擔心的。」
蘭璟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茶「還有一些沒有看完。」
松煙有些好奇「公子看什麼看得這樣細緻,我瞧著也不像是公文。」
蘭璟淡淡的道:「沒什麼,只是刑部和大理寺的一些卷宗。」又道:「你若累了大可去睡,不必陪著我。」
松煙原本正自打著哈欠,聽了蘭璟這話,連忙道:「我就在這裡陪著公子。」
說完便去一旁候著,不過一會兒,便靠著牆打起了盹來。
而這晚,蘭璟屋中的燈火,直到天將明時,方才吹熄。
次日傍晚,西城的一個小巷子,眼看著天色將晚,因為陰雲罩頂更顯得昏暗起來,不多時,細細密密的雨絲從天上籠罩下來,萬事萬物都被網絡在這濕漉漉的雨簾中。
小巷的拐角處,一個小小的餛飩攤子支在那裡,鍋里向外騰騰的冒著熱氣,一個三十左右,身著布衣的男人站在那裡左右張望,左看右看也不見人影,知道因為下雨,今晚怕是不會有什麼生意了。
他吹了個口哨,想著早些回去陪老婆孩子也好,早上出門時小丫頭還念叨著要他早些回來,看來今日不會食言了,剛想要將攤子收起來,石板路上忽然響起了腳步聲,他猝然抬起頭,在這樣昏暗不明的視線中,見到一個白衣清瘦的人影。
白衣人撐著一把油紙傘,傘面無任何描畫,傘下的面容秀麗溫潤,撐傘的手修長有力骨節分明,而且很是乾淨,一看便知是一雙讀書人的手,他一時看的有些呆,這輩子也沒見過這樣好看的男人。
那個人沖他微微笑著「老闆,這就要收攤了?看來我是來的晚了。」
男人一聽他這話連忙開口留客,他笑著道:「客官來了,這攤子自然就不收了,這雨天陰冷,客官吃完餛飩暖暖身子罷。」
「也好。」蘭璟收起傘,在桌子旁坐下,上面只有一方簡陋雨棚勉強可以遮雨,但也遠勝於無。
男人利落的替他下鍋煮了一晚餛飩,放到他面前「客官慢用。」
蘭璟慢慢吃著餛飩,狀似不經意的搭話「老闆做這一行多久了?看你動作甚為熟練。」
「嗨,有六七年了,你們讀書人不都是說,熟能生巧麼?」
蘭璟點頭「的確如此。小到煮麵調湯,大到騎射弓馬,沙場征戰,的確都離不開這熟能生巧四個字。」
男人的笑僵了一下「公子說的這些,我也就懂個煮餛飩了,哪裡會懂什麼弓馬騎射。」
蘭璟看著他「我見你生的身形如此高大,手臂有力,倒是個從軍的好材料。」
他訕訕笑道:「公子說笑了。」言罷轉身擺弄碗筷去了。
蘭璟語氣驟然森涼「你義兄叛國投敵,你這些年在京城中隱姓埋名,娶妻生女,過的倒是不錯。」
男人忽然扭頭看向他,眼底遮不住的驚慌,面上還要強自撐著「公子這說的是什麼話,我聽不懂。公子若不是來這兒吃餛飩的,就請早些走吧,我這裡小本生意,怕是招待不周。」
蘭璟笑笑「我既然找到了這裡,自然就不會找錯了,你以為用這些話就可以把我搪塞過去?」
又慢慢的道:「說來似乎少有人知道當年玉梁之戰叛國投敵的蔣齊還有一個結義兄弟,若是真的被朝廷得知,不知會不會以為你是他的同黨啊。」
男人眼底的驚慌失措再也掩飾不住「我,我沒有,我是清白的,我當年根本就沒有上戰場,我大哥,我大哥他本不該是那樣的人!他不是!他也不想的。」
蘭璟看著他,嗓音低沉:「果真如你所說,其中另有隱情,你說出來,我就當今日從未見過你。」
男人一邊搖頭一邊連連後退「不,我不能……」
他退無可退,忽然跪了下來「大人您就饒過我把,我女兒還在等著我回家,大人……」
他聲音哽咽,在雨聲中顯得越發可憐。
蘭璟也起身,走到雨中,俯視著跪在面前形容瑟縮的人,一字一句擲地有聲「饒過你?你可知道,因為你兄長當年的作為,多少戰士死在沙場之上,甚至無人為他們收屍,你今時今日尚且還有一個家,他們的家人卻只能活在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傷之中。
你又知不知道因為他做下的事,當初賞識看中於他的人背負罵名到如今,就連死後也不得安生,甚是連他的女兒也……」
蘭璟忽然停住「背著這樣的一個秘密,你這些年真的可以安生麼?你的餘生,真的可以高枕無憂麼?」
男人的頭漸漸低下去,方才的哽咽轉為嚎啕,半晌道:「我,我只能把我知道的告訴你,但沒有證據,證據都被我大哥燒了,信不信由你。這之後,你別再來找我了,我,我真的什麼都沒做過……」
蘭璟緩聲道:「可以。」
不知過了多久,雨越下越大,蘭璟走出小巷,來到大街之上,街上人影依舊稀疏,路邊的店鋪外掛著一盞盞燈籠,在風雨中飄搖,他抬起頭,望漫天細密雨簾,心忽然隱隱的疼了起來。
那個人的笑顏在眼前浮現,久久不去。
第四十三章
廊下清風徐徐,夏日午後光陰清寂,只偶有蟲鳴,一方棋盤之上黑白錯落,勝負已分。
沐大人放下棋子,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之後捋了捋稀疏的鬍子,笑著向蘭璟道:「見卿今日,似乎心事重重,不在這棋盤之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