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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王這裡一切尚好,前信多有贅述,這些年來耽於玩樂,於國助益甚少,此番能掛帥陣前,也算不辱我王府門楣,不負我父自幼教誨,於我也是了了多年心愿,從此無甚掛牽。
然世事總有諸多不圓滿之處,本王午夜夢回猝然思及這多年以來,容王妃的位置懸而未決,太后與皇上亦多牽掛,本王年近雙十卻叫太后如此操心實屬不該不該,亦對不起泉下雙親,每每面對空蕩王府,只得一隻八哥相伴,也是頗覺寂寥孤單。
然若究其因由,實為君故。
自年少初遇,本王一心想著見卿,旁人難以入眼,這才耽擱至今,我年少不懂事時,曾對小秦御史說過,要將其納為側妃,當日實不過玩笑之舉,沒想到為見卿親眼目睹,現在想想不甚汗顏。然見卿也許不知,這容王妃的位置,從來都是留給見卿的。
本王知見卿亦是心系本王,故有意請皇上聖旨,願以皇室金碟,舉家財寶相聘,餘生春花秋月,皆共賞看,但得君青睞,便再無苦楚為難。
古人云修身齊家平天下,然此外敵來侵,本王只好等先斬敵寇,再思齊家,見卿熟讀經綸,於家國大義必然比本王更加明晰,必然可以體諒。
今日斗膽推心置腹,一心盼君應承,若君亦有此意,等西北平定,本王必定趕回京城,與君踐今日之約。
另,代本王向伯父伯母問安。
她這封信寫了又撕,撕了又重新寫,一直寫到油燈燃盡,天色漸白,方才停筆。
因心思分外的端正,故而沒有用行草,字字均是柳楷,不仔細看,竟還與蘭璟的字有幾分相像。
謝春秋耐心的等上面的墨跡變干,再小心翼翼的摺疊起來,放進信封當中,復又執筆在信封上工工整整的『蘭太傅親啟』五個字,用火漆封好,拿在手中,唇角勾起一抹笑,若有旁人再,定會覺得她這笑有八分傻氣,事實也是如此。
這時侍衛在外面通報「殿下,雲將軍求見。」
謝春秋道了一聲「請。」接著便見雲起從外大步走了進來,同時從外面帶進來一股清透寒意,他面上難掩喜色,沖謝春秋道:「殿下,外面下雪了!」
謝春秋從案後『騰』的站起來,快步走到帳外。
果然看到天上正慢慢悠悠的飄下一點雪來,雖只是零星碎雪,卻有越下越大的趨勢。
潔白的雪落上她烏黑的發,又落在紅衣之上,刺骨的寒冷當中謝春秋臉色被凍得越發白,嘴唇卻是淡淡的紅,如發一般黑的眉尾之下一顆小痣,倒像是落下的紅色的雪。
她將手中的信交到護衛手中,仔細叮囑道:「務必要派人妥妥帖帖的送到京城蘭太傅手中,聽到了麼?」
護衛答了聲「是。」這才去了。
謝春秋回身沖雲起笑道:「左等右等的可算是下雪了,去叫他們幾個過來罷。」
話音剛落,卻見辛衡許平沙與穆達三人都從不同的地方走了過來,謝春秋大笑兩聲「這不是巧了,剛還說要雲將軍去請你們,你們便自己來了。」
她拉開帳子「來罷,咱們進來說。」
一行人進到帳中,謝春秋道:「好不容易等來了雪,不出意外的話,就是今晚了。」
四人看來比她等的心急多了,一聽這話,眼睛都亮了,與謝春秋一道再次落實了今晚的計劃,反覆敲定,末了,謝春秋命人從外抬進來一罈子好酒,親自為四人斟滿。
她一邊倒酒一邊道:「這可是本王特地從京城來的好酒,等的就是今日。」
穆達舉起酒碗在鼻子邊兒上聞了聞,贊道:「味道如此醇香,果然是好酒!」
「那當然了!」謝春秋道:「舉國上下哪個不知道,京城裡的容王殿下一向是個紈絝子弟,什麼都不行,只於吃喝玩樂一途十分精通,本王帶來的酒,能不是好酒麼!」
她這一番自嘲,引得諸位紛紛笑了起來。
雲起道:「殿下不必妄自菲薄,等我們打贏了這場仗,必定叫那些人刮目相看!」
「就是!就是!」
謝春秋為自己也倒了一碗酒,向其餘四人敬了一敬「本王不想這個,只要能此戰贏,被天下人罵盡了也無妨,我敬諸位將軍一杯,今天晚上,願我軍大獲全勝!」
幾位將軍舉起酒碗,中氣十足的道:「必為殿下帶回那西戎將軍的項上人頭!」
五人紛紛仰頭將碗中酒一飲而盡,然後用力將酒碗砸向地面,瓷碗頓時粉碎,清脆的響聲響徹了整個軍帳。
當天下午,雪果然越下越大,越下越急,將光裸的地面掩埋,到了晚上,謝春秋留守營中的各位士兵在外面架起篝火,放肆喝酒吃肉,架勢很足,十分熱鬧。
謝春秋也在其中,如此足足鬧了大半夜,遠處的天空,忽然綻開了一朵碩大的煙花,接著一朵又一朵的煙花在漆黑天幕綻放開來,五光十色相互映襯,分外絢麗。
謝春秋立刻收斂了臉上玩笑神色,整整身上狐裘,帶著侍衛登上了城樓,只見下面已然火光沖天。
城門已經大開,無數的士兵井然有序的從城內衝出,手持雪亮大刀,叫喊著向前衝殺而去,與前方的西戎軍隊相遇,便立刻廝殺開來。
火把的光映紅了半邊天,遠處也是如此景象,大雪仍舊不停的下,落在殷紅的血跡上,落在廝殺的士兵身上,落在寒芒凜凜的刀刃上,落在雜亂橫陳在地的屍體上,上面復又落上心的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