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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到第五層時,卻不見糕點,而是一本古帖,上面附了一張字條,上面寫著:多謝太傅。
蘭璟將手覆上去,把字條收進了袖中。
然後翻閱起帖子來,這是前朝所拓一位書法名家的古帖真本,世上早不見了蹤影,他亦曾差人找過,可惜沒有下落,原來卻在容王府中收著。
小廝在一旁探過頭來「這位容王也不知打的什麼算盤,我記得她從前不是大言不慚說公子的字寫的沒她的好,怎麼還這樣偷偷的送了珍本過來,不會是想要收買公子罷。」
倘若謝春秋在這裡,聽了這話,她大抵會悔得想把自己的舌頭咬下來。
蘭璟十歲才名震京都,寫得一手秀挺柳楷,就連京城裡的幾個大儒都贊他這手字有古風。
他出仕做官後,這手好字就更引天下讀書人爭先效仿,市面上亦流傳著不少蘭侍郎的『真跡』,等他官拜太傅,流傳的『真跡』就越發的多了起來,價錢也是水漲船高。
謝春秋曾雖衛逍一起逛過書畫鋪子,那店家一見來的是個闊人,便將一眾名家的手跡擺做一排,其中便有蘭璟的。
謝春秋從頭看過去,停在了蘭太傅的『真跡』前,拿扇子點著,沖衛逍笑道:「這字寫的比我還不如,竟是蘭太傅的真跡麼?」
兩人相視大笑。
可憐她本意是諷刺店家不該造這種自己一眼便能看出來的假,傳來傳去便傳成了另一個版本。
容王對蘭太傅的字不屑一顧,說還不如自己隨手寫的。
天知道因了這件事,她暗地裡快磨平了後槽牙。
誠然她的字寫的不錯,卻也沒不自量力的拿去同蘭璟比。
她爹雖然一貫我行我素,卻十分不想自己這個唯一的女兒也同自己一樣,因此對她管教甚嚴,看樣子頗想要教養出一個世家淑女。
她爹做皇子時,拜的老師是當朝大儒,一筆好字甚有筋骨,她爹在諸皇子除了喜歡上樹掏鳥蛋,偷溜出宮中也算的上是聰敏好學,因此在書法上,也頗有所成。
謝春秋的字,便是她父親親自教出來的,她父親盼著她做個端莊的人,於是教給她的,便是最為端正的楷書。
謝春秋至今想起那無論酷暑三伏還是寒冬臘月都要被從被窩裡揪出來讀書練字的日子便心有餘悸,每日功課做不完就不准吃飯。
可惜她爹事與願違,謝春秋早就將那一筆小楷棄之不用,平素酷愛龍飛鳳舞的行草。
謝春秋每每想起,卻仍舊感謝父親那時的栽培,誠然她如今是個奸王,卻也是個讀過書有底蘊的奸王,和同為親王的趙王那等草莽有所差別。
蘭璟聽了小廝的話,動作頓了一下「其實她說的倒也不錯。」
小廝訝異問道:「公子方才說什麼?」
蘭璟垂下眼帘「沒什麼,旁人的心思,不要妄議,東西放在這兒,你下去吧。」
小廝這才想起方才自己議論的乃是堂堂的親王,而自家公子素來不喜下人多嘴,他雖心中詫異於從不收旁人貴重財物的公子今日怎麼收了那容王的東西,卻不敢再多話,心虛的下去了。
蘭璟從食盒中挑出一枚青團,咬了下去,覺著這青團甜而不膩,糯而不粘,容王府中的廚子的確不錯,唇邊泛起些微笑意。
第十二章
謝春秋自派人送了糕點出去後便坐不住椅子,一直在廊下走來走去,碧璽看在眼中,多次像勸她,然一看到她滿臉凝重仿佛要上戰場一般的神情就生生把話咽了回去。
如此過了半日,終於有蘭府的人前來,傳了他家太傅一句「多謝容王殿下相贈,卻之不恭。」
謝春秋聽了這唯一的一句謝,雖知這不過蘭璟此人一貫的待人禮節,卻也明白了未點名的言下之意,不由得彎了嘴角,碧璽在一旁打趣,謝春秋充耳不聞,轉身心情大好的去逗弄多福。
清明當日,照例的陰雨綿綿,謝春秋備好酒菜糕點,去拜祭了父母。
她母親去的早,自五歲起便是父親一人將她拉扯大,老容王時常征戰在外,即便回家,也是一大堆的公務,饒是如此,對她的管教卻抓的甚緊。
為了讓這個慣常淘氣的女兒時時在自己眼皮底下,她爹在自己的書房中另闢出了一個小書房,用紗簾隔斷,每每他在書房處理公文,謝春秋便要坐在一旁專門為她準備的矮桌旁做功課。
她爹不時會過來指導一二,形容大多頗為嚴厲,謝春秋日日如坐針氈,手中握著筆,腦子裡想著天上飛的鳥,郊外護城河裡游的魚,晚上做夢,都夢見自己坐在書房裡被罰抄論語,面前放著一盤紅燒肉,不抄完卻是不給吃,每每從夢中哭著醒來,甚覺浮生艱難。
不過謝春秋還是更喜歡她爹在家的時候,因為若是出征,一去便是數月,偌大一個容王府,只有她一人,實在是寂寞。
那時的清明,他爹便會帶她一起,去祭拜她的母親,而到了今日,墳塋中躺著的,卻變成了兩個人。
她的母親,是一個極其美麗的西涼女子。
這麼多年過去,謝春秋依舊從未見過似她母親一般美貌的人。
她母親雖來自西涼,但自幼仰慕中原的風土文化,念起詩詞來柔和似水,當年西涼向大周稱臣之時,他爹作為使臣去了西涼,在宴席之上,見到了這位小公主,謝春秋至今覺得,他爹是看上了她娘的美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