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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這幾日,她臉上幾乎沒有出現過笑容,碧璽擔憂的不行,卻不知如何去勸,聽說謝春秋要來天牢探視沐嵐,本想一同跟來,卻被拒絕,只有謝春秋一人孤身前來。
這些年來兩人雖然同朝為官,但因謝春秋極少上朝,沐嵐又是今年方才調任回京,因此不過寥寥見過數面,甚至並未有過交談。
沐嵐現在被奪去官位是代罪之身,即便不是,依照他的品階,見了謝春秋,也該行禮拜見才是,他卻只是叫了一聲「容王殿下。」此外並未起身。
謝春秋開口,甚至聽不出一絲情緒「沐嵐。」
她的聲音在牢中分外明晰,明明是責問,聽起來卻毫無波瀾「你食朝廷俸祿,卻裡通外國,還滿嘴的忠孝仁義,你的聖賢書,你的大道理,就是教得你欺君罔上,背叛國家麼?」
沐嵐冷笑一聲,靜靜的道:「至少我阻止了你的父親篡奪皇位,若是等他起兵謀反,不一樣是血流成河,比起這江山正統,那些不過是小節而已,我不是背叛大周,我是在守護整個大周。」
雖然謝春秋不是愛解釋的人,因她素來知道辯解沒用,但此時還是忍不住道:「我父親一生忠貞,從未想過謀奪皇位,只有你們這些人,才整日對他猜忌懷疑,以為他眼裡盯著皇位!你們當真以為,所有生於皇家之人,眼裡都只有那一個位置不成。」
沐嵐狠聲道:「當時皇帝年幼,你父親手握二十萬兵權,除此之外,幾乎天下兵馬都可聽他調派,他為人剛愎自用,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若是再贏下玉梁之戰,必然會危及皇位,我之所以這麼做,正是為了社稷,為了家國。」說著冷笑一聲「你這種婦孺之輩,能懂得什麼家國天下。」
謝春秋突然無法言語,謝珉十七歲上戰場,從青春年少到鬢角華發生,身上無數傷病,每到了陰天下雨,都是痛苦不堪,即便這樣,依然被人冠上亂臣賊子的名號,用這樣惡劣的手段去侮辱於他。
而似沐嵐這樣的人,反倒做了數十年年眾人口中的良臣,所有人都以為他們忠貞不二,是社稷棟樑,這世事顛倒,當真可笑。
她深吸一口氣,接著緩緩吐出,道:「那沐大人此時淪為階下之囚,不知心中作何感想,是否覺得忠而蒙冤,十分委屈?」
沐嵐轉過頭去不與他對視「我求仁得仁,這一生沒有遺憾了,即便現在叫我去見幾位大人,也很安心。」
謝春秋眼裡滿是血絲,幾乎銀牙咬碎「沐嵐,五萬將士英靈,都在天上看著你呢!」
沐嵐平靜的道:「你說的對,這些年來,我的確日日不能安枕,所以我一直都在盼著這一天到來。」
她氣極反笑「好,好,沐大人果然不同凡響,但你只需記得,從此之後十年,百年,甚至千年,你都只是百姓口中勾結外敵的奸佞,所有人都會覺得,你萬死也難贖其,罪事實也是如此,等你到了下面,他們會在那裡等著你,等著將你撕碎。」
說完這些,她不在逗留,也知與沐嵐這樣的人,根本無法交流,她扔下一句「沐大人,你等死吧,行刑的那一天,我會替我父親去送你的。」便離開了牢房。
沒走幾步,便看到了這幾日被提到大理寺天牢中的吳王,她隔著欄杆,冷冷的看著吳王「我聽蘭璟說,這些事情,你早便知道?」
吳王自然知道她指的什麼,卻好似啞巴了一般,失去了從前向她叫囂的氣勢。
謝春秋只覺荒唐,老容王好歹是他的兄長,他竟可以在得知此事之後,這般的袖手旁觀,不聞不問。
她慢慢轉過身,淡淡的道:「我會去求皇上,給你個全屍的。」
此案震驚朝野上下,在百姓之中也漸漸傳開來,過了幾日,皇上的聖旨下來,言道沐嵐叛國通敵,罪無可恕,於三日之後斬首示眾,。
而張春明知此事,卻不告朝廷,使聖聽蒙蔽,但念在其此番亦有功勞,並有改過之意,所以不過多追劇。
而吳王罪犯數條,賜白綾自盡。
皇上下了罪己詔,自責當時年幼,未能明察此事,使得沐嵐一黨逍遙多年,還衣冠楚楚的立於朝堂之上,很是不該。
行刑之前的最後一個晚上,蘭璟來到了牢房之中。
沐嵐似乎料到他會來,拿起獄卒方才送來的,為他送行的酒杯「見卿來的正好,可要與老夫痛飲一杯?」又不無遺憾的道:「可惜這裡沒有棋,不能與你下最後一盤了。」
見蘭璟不說話,方才放下了手中酒壺,站起身來,引起鐐銬作響。
他定定的看著蘭璟「那日你問我善惡忠奸之道,我沒想到是為了這個,但是即便知道,我也會以同樣的話來回答你。」
「我做下的這些事,犯下的這些罪孽,會用性命去償還。但我並不覺後悔,這世上總有一些人要為了自己守護的東西做出犧牲,哪怕背負罵名,被世人不齒。」
「見卿,吾輩往以,日後社稷朝綱,還是要你們這些年輕的人來扶持。」
蘭璟只說了兩字「住口。」
他從來以溫潤示人於外,一向也沒說過這樣的話,尤其還是對著自己的長輩。
他道:「這些都不過是你的自以為是罷了。」
「事實上,老容王從未想過要皇位,皇上那時何其年幼,若是他想,憑他手中的兵權,早就可以皇袍加深,皇上自小聰慧,若老容王真的包藏禍心,又如何會那般信任於他,是你們這些人自己為是的臆想,將他想像成一個十惡不赦的人,接著清君側的名義,指使蔣齊溝通敵國,以五萬將士的性命換來了老容王上交兵權,自此再無所謂的威脅,這樁樁件件如此令人髮指,你還敢口口聲聲說自己忠君愛國,難道不覺得可笑,這到底是為了守護主君,還是因為自古以來文臣對武將的偏見私怨,見不得武將如此勢大,必要不擇手段將其打壓,想必只有你們自己心裡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