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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平常,謝春秋見衛逍這樣必定要狠狠嘲諷幾句,而此時她看著衛逍,忽然道:「你,想不想去西北?」
衛逍猛然抬頭看了她一眼,眼底似乎有光芒一閃而過,卻又漸漸消失,他自嘲的笑了笑「我已經不是十六歲的那個我了,現在上戰場,去送死麼?」
「你這錦衣玉食長大的,若真要你去我打仗也不能放心,但是我這裡有一個位置倒是很適合你。
」謝春秋摸摸下巴「你方才說的很對,要打勝仗,糧草必須充足,這調度糧草的職位倒很像是為你量身打造的,你堂堂一個巨賈之子,做這些事該是得心應手才是,至於旁的……」她笑了一下「本王手裡,這點私權還是有的,」她看向衛逍,雖有嬉笑神色卻更多的是真誠「就是不知道,衛公子願不願意紆尊降貴了?」
衛逍低下頭,半天沒有說話,然後忽然站起身來,謝春秋在他起身的那一刻,似乎又看到了十六歲的衛遙之。
已經二十一歲的衛逍向謝春秋一抬下巴「既然容王這般有誠意,那本公子自是恭敬不如從命了。」
謝春秋笑笑,隨即伸出手來「那,戰場上見?」
衛遙之痛快的與她擊了個掌「戰場上見!」
西北戰事刻不容緩,皇帝當日便下旨命謝春秋為帥,帶大軍趕赴西北,順便與西涼援軍會合。
出征的前一晚,謝春秋將《觀雲十六則》拿出,在燈下不知第幾次溫讀,再抬起頭,窗外一彎殘月帶三星,夜色十分深重,她想了一想,將書放下,緩步出了王府。
此時街上已經沒有了人煙,只有月色靜靜灑在街道上,謝春秋走到蘭府的門前,只見大門緊閉,只剩微微燈影搖曳,裡面,想必也是一樣的靜謐。
這些日子以來蘭璟始終未見過她,甚至連一句話也無,謝春秋知道他此番是動了真怒,也知道自己不對,但那日的熱血冷卻一些,她也不知自己會不會活著回來,更不知這時候,還該不該去招惹蘭璟。
但不論如何,都該有一個道別才是。
就在蘭侯府的不遠處,謝春秋跪了下來,遙遙拜了三拜。
她這次突然決定出征,除卻對不起蘭璟,最對不起的便是蘭侯爺與夫人。
這些日子,蘭夫人對她關懷備至甚至視如己出,蘭侯爺雖一開始總板著臉,漸漸的卻也接納了她,這麼多年了,從未有旁人待她這樣好過。
若是她真的回不來了,想必他們也會傷心吧。
可事已至此,她已經不能有半分退卻了。
謝春秋抬起頭來,倏然看見不遠處,月色之下,一道如竹的身影靜靜矗立在那裡,不知已經多久,銀白月光落在他身上,也無法與其容色爭輝,甚至讓人疑心是不是真實,而一見她看過來,便站在那裡,並沒有動步。
她的呼吸忽然凝在了那裡,等到反應過來,立刻起身三步並作兩步,直接撲進了蘭璟懷中。
謝春秋抱著蘭璟,努力向他懷裡蹭了蹭,話音裡帶著哭腔「真的不要我了麼?」
蘭璟並未說話,只是由她抱著,沒有推開她,也並不親近。
謝春秋卻不放棄,不知怎的,這些日子她一心想著出征,此時見到了蘭璟,所有的害怕不舍和委屈,通通涌了上來,她將頭埋在蘭璟胸口,悶聲道:「我同你保證,我只坐陣帳中,不會真的上戰場,我從未在軍中摸爬滾打過,怎麼上得了戰場,就是為了你,也不會犯蠢去送死的。」
「見卿,我真的知道錯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感到蘭璟慢慢回抱住了她。
然後那人熟悉的,微微帶著清冷的嗓音響起「沒有下次了。」
蘭璟的話聽不出情緒,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這一句話幾個字,其間有多少的無可奈何的心軟。
謝春秋抬頭看他,忙不迭的搖頭「沒有!」
「絕對沒有!」
她那一雙泛著水光的眼睛望著蘭璟,從來不掉眼淚的人似乎真的要哭出來了「見卿,你別生我的氣了。」
蘭璟在她頭上輕輕落下一個吻「我不生氣了。你不要這樣。你這樣,我……」
他從下午開始,便一直在案前坐著,無論是讀書練字卻始終都無法靜下心來,坐到了這個時辰,終於還是忍不住想要去找她,去沒想到看到她跪在這裡。
蘭璟當然知道當年的玉梁之戰是謝春秋多年來的心結,也當然明白體諒這個人的心思,可他實在是氣她這樣輕易的拿性命做賭注,然而一想到這個人明日便要離開京城,奔赴沙場,就什麼也計較不得了。
他已經不知為她破了多少例,多這一次也沒什麼差別。
蘭璟沉聲在她耳邊道:「京城的一切交給我,我等你回來。」
既然她如此篤定,那便由自己斬斷一切後顧之憂,只是……
他捧起謝春秋的臉,死死的吻住了她,謝春秋甚至覺得蘭璟就像讓自己這般窒息在他懷中。
不知過了多久,蘭璟才放開,將謝春秋又抱緊了些,甚至又開始不想放手,然而他道:「方才保證的事情還不夠,我要你答應我,好端端的回來,好端端的出現在我面前。」
謝春秋所有的恐懼忽然煙消雲散,她聽見自己道:「好,我答應你,會好端端的回來。」
說著覺得自己似乎不夠真誠,生怕蘭璟不信她,又信誓旦旦分外認真的補了一句「騙你就是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