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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他爹也生的俊,劍眉星目,挾著皇族的貴氣和決勝千里的男子氣概。
觥籌交錯,火樹銀花間,兩人就這麼看對了眼,說好聽些,所謂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她娘派丫鬟偷偷給他爹送去了字條,邀她爹去過幾日西涼的萬花節,他爹正苦於沒有紅娘牽錢,這就來了東風,當日將好生拾掇一整天,還特特穿做讀書人的斯文樣子,青巾束髮,手拿摺扇,赴了佳人的約。
兩人一見如故,從大漠烽煙談到江南煙雨,甚是投機,她娘說很想去中原看一看。
他爹素來不太會說話,搜腸刮肚想出兩句情話酸詩,有意無意對著她娘吟了許久,好似一頭牛對著人彈琴,那時西涼的都城裡熙熙攘攘,萬花節便等同於大周的乞巧節,卻比大周開放許多,無數有情人相約同游,燈火通明,人聲沸然。
塞外的天空遼闊高原,星光璀璨,銀河隱約,他爹就在那樣的月色下對她娘說:今夕何夕,見此良人啊。我與公主相見恨晚,中原風物甚好,你若願意,便嫁到我容王府,到時我帶你慢慢去看。
謝春秋聽說這個故事時,簡直覺得她爹就是一個誘拐無知少女的登徒子。
幸而她娘不嫌棄,還哈哈大笑,笑完之後,鄭重的點了頭。
是以容王這一遭,不僅拿下了西涼稱臣的盟書,還要迎娶西涼的公主。
當時便有大臣反對,雖說的婉轉,卻明明白白指向容王手握兵馬大權,若是與西涼公主結親,若是內外勾結,恐大周危矣。
她爹是個倔脾氣,哪裡容得旁人插手自己的婚事,這西涼的公主,他是必然要娶,甚至一氣之下上交了兵權,也算得上衝冠一怒為紅顏。
當然那時大周邊境危機四伏,少不了主帥,兵符最後還是回到了他爹的手上,然而容王弄權威脅皇上的名聲,早已經傳了開去。
然而她爹毫不在意,喜滋滋將她娘迎回了府,只可惜天不假年,兩人終究未能如約白首。
這世上,不如意事種種,半分道理都沒有。
謝春秋將一杯酒灑在碑前「爹,如今天下昇平,海晏河清,邊關安定,已連年未有征戰,皇上將天下治理的很好,大周比先皇時好,也比你在時好,你在下面,大可以安心的同母親在一處了。」
她頓了頓又道:「我如今很好,雖則那起子大臣不大待見我,不過他們也不大待見你,我吃的好睡得也好,所以並不如何在意。」
接著唇邊笑意溫柔些許「娘,後花園裡你種的那棵桃樹又結果了,只是小而青,大概是我照看的不好,回頭請教一下府裡頭的師傅,等結了果子,再帶來給你們。」
謝春秋很是欣羨她的父母,人間同行一遭,最後同歸一寢,多大的福氣。
她時常覺得,紅塵千丈,世人皆苦,若是能得那麼一人相伴,秋冬春夏,上輩子必定是個積了厚德的善人,可惜她疑心自己上輩子沒做好事,今生大概要孤獨終老。
四月初十,是太后的壽辰,皇上在宮中設宴,群臣紛紛而至,為太后拜壽。謝春秋亦備了一份厚禮進了宮。
太后因不肯讓皇上背上鋪張浪費的名聲,也因不是整壽,此壽宴辦的並不如何奢侈,然舞姬樂師,眾臣來賀,也算熱鬧。
太后坐在首位,本就秀麗的臉容光煥發,沖謝春秋笑道:「容王前些日子給大臣們家裡都送了糕點,怎麼不想著給哀家和皇上也留一份,這容王府上的廚子的好手藝,哀家也想嘗一嘗。」
皇上一雙眼睛也向她瞟過來,亦帶著笑意「朕也覺得容王好生小氣。」
謝春秋站起身來,道:「容王府的廚子再好,哪裡比的上御膳房的大師傅,臣是這樣想著,才未曾送糕點進宮,因怕被嫌棄,沒想到卻因此遭了怪罪,臣實在是冤枉死了。」
太后笑著拿手指虛虛點著她「你這張嘴啊。」
原本因太后問話而變得一片寂靜的宴席復又喧鬧起來。
這時吳王湊了過來,這吳王與她父親同輩,自小不大上進,因此與同輩的皇子們不很親近,如今見了一般不上進的謝春秋,覺得甚是親厚,拉著她點評哪個舞姬的模樣好,哪個的身段好,末了意猶未盡的沖她一笑「若是哪日得閒,大可來叔叔府上,叔叔給你開開眼界,當然麼,我知你是個女子,與我不同,這俊秀的才子也是有的。」
謝春秋被他煩得無法,勉強敷衍幾句,只得藉口透氣,離開宴席,到了御花園中。
御花園中涼風習習,遠處還有絲竹聲傳來,只不太清晰,她長長呼出一口氣,覺得輕省不少,見到前面的芍藥花叢前,明湖欄杆後,立著一道朱紅的身影。
謝春秋忙著應付太后和趙王,倒沒注意蘭璟是何時離座的。
她自清明之後,心中這片湖一直有些波瀾,此時看到蘭璟,波動的更厲害了些,一時間心頭有些酸酸軟軟的,她將那背影看了又看,才叫了一聲「蘭璟。」
蘭璟轉過身來,身後是一從芍藥一片湖水,天上是一彎明月,幾許星光,他稍稍欠身「容王殿下。」
第十三章
謝春秋看著眼前人,一時有些惶然。
仿佛於他轉身的剎那之間回到了數年之前,她父親去世之後,她承了王爵,中秋時節,第一次以容王的身份參加宮宴。
那次她也是早早的便到了,被太監引領著到了左側首位,比她更早到的大臣們對她這個新任容王自然頗多窺探和不滿,她坐在那裡,周圍滿是冷眼冷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