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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驍還在想謝琢問他的問題。
不成婚還是……要成婚?
他當時沒敢回答, 結結巴巴地說了句府中有事, 幾乎稱得上是落荒而逃。然後回府後便坐臥不寧, 看書書拿倒了, 練槍法不小心把槍脫手了, 惱怒地改去練字,臨的是《望山石刻》,沒想到回神時, 寫了滿紙的「謝琢」。
長長地嘆了聲氣, 陸驍長腿一屈一直,雙手枕在腦後, 又不禁開始想謝琢現在在做什麼,是在書房還是在臥房,會不會正倚在他昨晚睡過的那張榻上看書。
想到這裡, 陸驍耳根燒得慌。
最初, 他只是想對謝琢好而已。
可是這種心情, 在他不知道的時候,變得越來越滾燙、越來越熱烈。當他終於意識到, 早已從一點火星蔓延成燎原大火,根本無法撲滅。
他很清楚, 他想和謝琢相處,想和謝琢親近,不想……謝琢和別人成婚。
正月初五, 收了假,宣布重開制科的詔書正式頒布。不過因為除夕前的科舉舞弊一案,人心不免惶惶,不少人都擔心考試或者評卷會受影響,這導致最終報名的只有四人,其中便有溫鳴。
大家都不是蠢人,既然揭舉徐伯明和盛浩元科考泄題舞弊、暗中掌控官員的溫鳴還能重新參加制科考試,那咸寧帝真正的態度如何就不難猜了。
於是很快,無數摺子飛上了咸寧帝的御案,請求處死徐伯明。
「也不知道陛下什麼時候會下旨。」琴台的隔間裡,沈愚把玩著一塊新得的羊脂玉,猜測,「難道是陛下覺得正月里見血不太好,所以才一直沒有下旨處置徐伯明和盛浩元?都拖了這麼久了。」
陸驍穿黑色繡夔紋常服,靠著椅背,無聊轉著杯子:「或許大臣們上摺子讓他殺的,不是他想殺的人。」
「不想殺?不想殺二皇子倒可以理解,畢竟二皇子是陛下的親兒子。可徐伯明做的這些事情,往大了說,不是打著操縱朝臣架空陛下的主意嗎?為什麼陛下還不想殺他?」
沈愚覺得自己上次明明已經聽陸驍把事情掰扯清楚了,現在怎麼又有點不明白了。
「不是不殺,而是不想現在殺。」
咸寧帝必然動了殺心,哪個皇帝能容下這樣的臣子?不過,如果不是太學生伏闕上書,咸寧帝應該會想再拖上幾年,等儲位明朗後,再徹底清算。
所以現在被太學生和朝中眾臣逼迫催促,心中不悅,咸寧帝才在證據確鑿的情況下,一拖再拖,遲遲不下旨定罪。
陸驍沒有往下解釋,只道:「反正是遲早的事,說不定就像你猜的,陛下不想在正月里見血。」
沈愚也不是刨根問底的性子,注意力散得快:「對了,聽我爹說,他去給陛下問安,在文華殿門外的宮道邊上,恰巧看見楊首輔主動和謝侍讀說話,和顏悅色的,還聊了很久,非常欣賞的模樣。」他喜滋滋的,「果然不管是誰,都不會討厭謝侍讀,楊首輔說不定也折服於謝侍讀的才華和風儀了!」
陸驍卻是心下一沉。
晾了許久的茶水吞進喉口,在舌根處留下苦澀感,陸驍不由擔心,會不會楊敬堯已經對謝琢生疑,故意試探?
五指張開在陸驍眼前晃了晃,沈愚奇怪:「陸二,你在出什麼神?憂心忡忡的。」
「沒什麼,」陸驍隨便找了個理由,「我剛剛突然想到,今年冬天格外得冷,說不定北狄人會南下,掠奪邊境。」
沈愚一拳砸在木桌上,義憤填膺:「可惡的北狄人!」剛說完,又齜牙咧嘴地搓了搓自己的拳頭,「這桌子太硬了吧!好痛好痛!」
陸驍毫不掩飾地嘲笑了一番,又不知道第幾次看時辰,站起身:「我得先走了。」
沈愚動作停住:「還有兩道菜沒上上來,你突然急著走做什麼?」
「有要緊事,你要是一個人吃飯無聊,我把張召叫來陪你!」
謝琢散衙時,一掀開車簾,就看見了坐在裡面的陸驍。
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見陸驍眉一皺:「可是身體不適?」
「嗯,有點發熱,可能是天氣冷了,不礙事。」話音剛落,謝琢就發覺有手背貼上了自己的額頭。
他保持著彎腰的姿勢,而陸驍上身湊過來,剎那間,兩人的距離極近。
陸驍沒注意到距離近不近,他滿臉擔憂,又用手背貼了貼自己的:「我摸著好燙,要不要先去一趟宋大夫那裡看看?」
「不用,」謝琢嗓音微啞,避開視線沒看陸驍,「才去過醫館,家裡還有藥,回去煎一副喝下就會好。」
說著,放下車簾,坐到了軟塌上。
陸驍聽了,還是不放心:「若是藥喝了沒能退熱,就找宋大夫來看看好不好?」
「好。」
又記掛著謝琢喝藥怕苦:「我上次給你買的糖還有嗎?」
「還有很多,不用再買了。」
陸驍時不時就會買一紙包的糖送過來,各種形狀和口味都有。
馬車動了起來,見謝琢半垂著單薄的眼皮,兩顴緋紅,淺蹙著眉靠在軟枕上,似在養神,陸驍不想打擾他,便不再說話了。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路面太過顛簸,沒過多久,謝琢上身歪倒,慢慢靠到了他身上。
清淡的冷香變得明顯,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滯。
陸驍全身上下所有動作都徹底滯住,他腦子裡一片紛亂,就像磅礴的大雨傾盆而下,瞬間將他的所思所想都砸得雜亂無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