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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親自伸手去扶方彥。
「陛下真的已經知道了?」方彥神情激動,艱難站起身,儘管雙腿麻痛,站立不穩,仍拱手道,「謝陛下寬宥,我等從前不識奸人面目,心中羞愧難當!」
高讓還是笑眯眯的模樣:「諸位胸懷報國之心,正是社稷之福。社稷之福,便是陛下之福。」
方彥明白,這是咸寧帝不會再追究了的意思,不由與身邊被其他內侍扶起來的人對視,懸了不知道多久的心終於都落了下去。
臘月二十八,謝琢進朝食的時候,葛武來報最新的消息:「比公子預估的要早一點,昨晚還沒到子時,那些太學生就都回去了,陛下還派了禁軍一路護送。不過一回去,好像就直接病倒了幾十近百個,太學裡的大夫忙不過來,城中好幾家醫館的大夫都連夜被請去了。」
謝琢胃口不好,只吃了半碗粥和幾口小菜就出了門,冷風吹過來,儘管繫著斗篷,還是忍不住咳嗽了好幾聲。
葛武拉著韁繩,擔心:「公子,要不要去找宋大夫?」
擺了擺手,謝琢啞聲道:「不礙事。」
等到了天章閣,寇謙站過來,臉上沒有了往日的笑容,寒暄道:「延齡也來了?」
按照本朝定製,以元正也就是正月初一為基準,前後三日都給假,也就是從臘月二十八到正月初四,這七日都不用應卯。
不過在臘月底,突然出了科考舞弊的大案,大理寺和刑部忙得昏天黑地,相關人等審了一批又一批,供狀都堆了山高。
這般情形,除了要離開洛京、歸家省親的人已經提前啟程外,沒人敢真的坐在家中等消息。
「在家裡安不下心,」謝琢看了看閣內,「我還以為閣中來的人會很少,沒想到幾乎都來了。」
寇謙在翰林院待的時間比謝琢長,解釋道:「我們負責書敕制誥,只要陛下沒有封御筆,仍在看摺子寫硃批,我們就必須隨傳能隨到。不然陛下要下詔書聖旨的時候,我們不在,那不就是失職了嗎?」
像是想起了什麼場景,寇謙打了個寒噤,「而且現在不管哪裡都人心惶惶,就怕禁軍突然衝進來抓人,還不如在這天章閣里安心。」
謝琢贊同:「我和寇待詔一樣,在家還不如在天章閣安心。」
寇謙又出了會兒神,「也不知道接下來的哪份詔書里會定盛浩元的罪,虧我從前還以為他是個好人,卻不曾想,他暗地裡的手段如此齷齪!」
謝琢似有同感,唏噓:「我也不曾想到,大約這就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吧。」
天章閣內,沒人有心思去編修《實錄》,都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處閒聊,難得掌院學士沒有呵斥管束。
謝琢頗為耐心地聽寇謙說完他當年科考時的策論題目,又聽完他在太學時與盛浩元的交集,說著說著,寇謙突然住了口,問謝琢:「延齡,你看門口那個內侍,是不是高公公的徒弟?叫什麼來著,高和?」
謝琢回過頭,就看見一個眼熟內侍正在和掌院學士說著什麼,遂點點頭:「沒錯,是他。」
寇謙奇怪:「高公公的徒弟為什麼突然過來了?」
正疑惑,就見掌院學士轉過身,喊道:「延齡,你過來。」
筆直的宮道上,謝琢跟在高和身後,詢問:「可是出了什麼事?聽掌院學士說,今日殿中已有人輪值。」
高和聽他師傅的話,對謝琢一直好聲好氣的,這次也不例外:「回謝侍讀的話,是有人輪值,不過那人身為正四品承旨,竟拐彎抹角地替徐伯明求情。陛下大怒,將那人斥責一番後,立即令禁軍收押。但殿中不能無人,師傅就吩咐奴婢來找您了。」
謝琢明白了,溫言道:「替我謝謝高公公。」
高和連忙道:「使不得使不得,哪當得您的謝字!現在陛下正在氣頭上,謝侍讀不怪師傅自作主張才好。」
文華殿裡,咸寧帝正將一本摺子狠狠扔到地上,怒道:「給朕滾出去!」
被斥責的官員驚慌地撿起摺子,腳步踉蹌地退出文華殿時,謝琢看了一眼,如果他沒記錯,應該是大皇子一黨的人。
那就好猜了,摺子的內容,不是求嚴懲徐伯明,就是求查一查科舉舞弊一案與二皇子有沒有關係。
誰都知道徐伯明是二皇子的岳家,他做這些事,自然是為二皇子謀算。但現在,咸寧帝明擺著要把這個兒子保下來,連善諫如御史台,也沒有明確地在遞上來的摺子里提到過二皇子。
敢在這時去觸霉頭的,也只有大皇子了。
見謝琢進來,咸寧帝只看了眼高讓,沒說什麼。他喝了口茶,皺了皺眉:「太燙。」
奉茶的宮女白了臉,立刻跪下,又被高讓用眼神示意趕緊去換杯茶來。
刑部和大理寺遞來的摺子接連不斷,謝琢連擬了幾份詔書,內容都是免官流放。
臨近中午,高讓出言勸道:「陛下,也該休息了,前兩日太醫才囑咐過,陛下不易操勞過甚,以免龍體不安啊。」
咸寧帝這才擱下了手中的御筆。
轉了轉翡翠扳指,咸寧帝開口:「那個叫溫鳴的,現在還在詔獄裡關著?」
「對,據說將他提出來審問時,問什麼他就答什麼,其餘的一句話都不多說。」高讓像是想起了什麼有趣的事,接著道,「這個溫鳴好像找獄卒要了一塊不值錢的黑炭,不提審時,他就蹲在牢房的牆邊,認認真真地畫畫,畫完就盯著牆壁發呆,沒聲沒息的,好幾回,獄卒都怕他已經想不開自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