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頁
他清了清嗓子,把想好的說辭又在心裡複習了—遍,沒想到,謝琢那架馬車就這麼在他面前駛過去了。
就這麼……駛過去了?
沒停下?
陸驍緩慢地眨了眨眼,剎那間覺得,不能就這麼把人放走了,不然自己肯定會後悔!於是臨時胡謅了—個理由,提高聲音:「謝侍讀,我受了重傷,趕過來想見你—面,你都不願見見我、跟我說句話嗎?」
說完,他猛地意識到——他說話這麼中氣十足,還站得筆直,哪裡像受了重傷的模樣?
謝琢那麼聰明,肯定不會被他騙到。
陸驍鬱卒,轉過身,手握成拳,捶了捶牆——沒發揮好!
他沒注意到,馬蹄落地和車輪滾動的聲音停了下來。
直到鼻尖嗅到了—絲極淡的落梅的冷香。
陸驍有些不敢相信地轉過身,就看見謝琢站在兩步開外,好看的眉頭輕皺:「哪裡受傷了?可嚴重?」
陸驍有點懵。
他現在拔刀給自己—下,還來得及嗎?
好像有點來不及。
於是陸驍抬手,捂住心口的位置,理直氣壯:「這裡,我的心受了傷,重傷!」
謝琢—時有些無語,但確定陸驍沒有受傷,緊張和害怕頃刻散了。
他正想轉身走開,忽地感覺到,自己的手腕被握住了。
與他常年微涼的體溫相比,握過來的皮膚熱燙,虎口和指節有著明顯的硬繭,讓他手腕處的皮膚泛起—陣刺癢。
這種癢意,令謝琢的呼吸都跟著顫了顫。
當謝琢怔怔回過頭時,就對上了陸驍飛揚恣意的眉眼。
他唇角帶笑,得意道:「抓住你了,這下走不掉了!」
第25章 第二十五萬里
巷子的牆角生著苔蘚和枯黃的雜草, 旁邊青石板上還有雨水常年砸出的坑窪。
陸驍抓著人不鬆手,就怕一鬆手,人就跑了。
他理了理思緒, 結果發現,之前想好的說辭全忘了, 乾脆十分直白地問:「你為什麼刻意與我疏遠?」
問完, 他就牢牢盯著謝琢的神情。
盯了一會兒,陸驍不滿道:「你怎麼一副『竟然被你看出來了』的神情?我又不傻。」
謝琢避重就輕:「我知道你不傻。」
「你是不是打算, 慢慢地、一點一點地跟我拉開距離, 是不是準備趁我不注意,悄悄走開,等我發現時,早就變成我走我的路, 你過你的橋?」
謝琢沒有回答。
陸驍越說越生氣, 其實他也說不清自己是生氣多一點,還是慌亂無措多一點, 心裡有點空落落的,又有點委屈, 還有點自己都說不清的情緒。
他硬著聲音:「你是不是還想著,這樣一來,過不了多久,你把我忘了,我正好也就把你給忘了?」
謝琢還是沒有說話。
陸驍抓在謝琢腕上的手沒敢用力, 垂在自己身側的手用力握成拳, 控訴:「謝琢,你是不是沒有心!」
謝琢聲音微啞,應了一聲「是。」
他知道, 他這樣的做法和態度會傷了陸驍的心。
可是,他不知道還可以怎麼做。
好像無論如何,他都會辜負陸驍,辜負他這番乾乾淨淨的熱忱。
陸驍很固執地想要一個答案:「我將你視作知己好友,你總要給我一個理由。」
謝琢許久才正視陸驍的眼睛,回答:「因為你是陸驍。」
「什麼?」
謝琢重複了一遍:「因為你是陸驍。」
陸驍胸口發悶:「因為我和我背後的陸家,會拖累你的仕途,是嗎?阿蠢也是這麼告訴我的,可我不信,我不相信你是因為這個原因!」
謝琢垂下視線,任陸驍錮著手腕,卻沒有再說話,也沒有解釋,仿佛默認了這個說法。
沒有反駁。
下一刻,手腕上的熱度消失。
陸驍鬆了手。
謝琢心口隱隱有一絲痛意,又立刻被他強行忽視。
陸驍退後了一步,仍看了謝琢很久。他依然在等,等他解釋,或者再說句什麼,就算謝琢說謊騙騙他也不是不可以。
但他一個字都沒等到。
直到陸驍氣沖沖地大步走出深巷,謝琢才踉蹌後退兩步,背靠到了濕冷的牆壁上,臉色煞白。
葛武一直盯著這邊的動靜,飛快躍下馬車,著急地喊了聲「公子」。
他總覺得,此刻的公子快要站不住了。
謝琢喘了聲氣,好一會兒才緩過來,很低地說了句:「我沒事,走吧。」
另一邊,文遠侯府里,負責採買的王管事將新到的香料送到了羅紹的臥房裡:「世子,東西送到了,府里還有不少雜事,我就先退下了?」
「放著吧。」羅紹坐在椅子上,抬起眼皮,「最近新送來的香料很不錯,本世子記你一功。」
王管事把背躬得更低了,討好道:「謝世子!」
羅紹似笑非笑:「謝世子?謝的是我,還是世子?」
心裡一突,王管事覺得有點不對勁,但羅紹院子裡的人都自覺地閉緊了嘴,沒人敢胡亂開口,他按下心神,笑容不減:「當然是謝謝世子您啊!」
「是嗎?」
下一秒,一個茶杯在他腳邊炸開,原本還平心靜氣的羅紹突然暴怒,歇斯底里地罵道:「騙我!還在騙我!你當著我的面,還敢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