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頁
陸驍抬抬眼:「阿蠢,你口才越發伶俐了,話本聽多了的緣故?」
沈愚為自己申辯:「誰是阿蠢,這裡沒人叫阿蠢。而且關話本什麼事,我是厭惡不齒,憤怒填膺,才噼里啪啦,口齒伶俐!」
陸驍從詩文集裡看見了兩次「琢玉郎」,一次「遇謝郎」,還有一次「探花郎」,覺得這群文人寫的詩確實是些酸詩,毫無內容和風骨可言。不過詩怎麼樣不重要,謝琢在裡面被恭維著的、沒被欺負就好。
見陸驍將詩集隨手扔到桌面上,沈愚笑得不懷好意:「陸二,覺得裡面的詩寫得怎麼樣?」
陸驍實話實說:「不怎麼樣。」
「那你要不做兩句詩來聽聽?」
「在這兒等著我?」陸驍靠著椅背,手臂隨意地搭在桌面,眼前驀地出現了一個畫面。
那時還是秋日,天下著雨,他路過新昌坊,恰好看見謝琢從千秋館出來,淺色的文士服和玉白的髮帶被風吹得輕盪。
地面濕漉,謝琢剛撐起油紙傘,原本淅淅瀝瀝下著的雨突然停了,謝琢望了望天色,似乎有些驚訝,還伸手出去探了探。
「秋雨入洛京,為君一人停。」
「什麼?」沈愚一愣,「為君?為誰?而且怎麼就因為一個人停了,我們不是人?」
陸驍這時才反應過來,他竟然把話說出了口,連忙掩飾道:「你不用知道是為誰,反正不是為你就行了。」
沈愚沒想到跟自己一起立志當文盲的兄弟竟然還真能作詩,追問:「只有一句?平平仄仄我也不太懂,但看起來是有點像一句詩,那下一句呢,有沒有下一句?」
陸驍哼笑:「你讓我作我就作,我這個小侯爺當得不是很沒面子?」
說著,他視線往窗外一掃,忽地定住。
一輛馬車正好從會仙酒樓前駛過。
沈愚奇怪:「你看見什麼了,突然直了眼?」
「是謝侍讀的馬車。」
「謝侍讀?」沈愚也跟著探頭往下看,更奇怪了,「你怎麼知道那是謝侍讀的馬車?」
謝琢的馬車不是特製的,無論是拉車的馬,還是車的型制、用料、布簾,都格外普通,在洛京城裡,低品級的官員和稍富裕的平民幾乎都會選這樣的來代步,辨別度極低。
「他的馬車右邊檐上有補料的痕跡,顏色不同。車輪可能以前壞過一次,釘了三顆釘子上去,呈一字型。拉車的馬右耳朵是黑的,馬脖子上還禿了一塊。韁繩上,則掛著兩個不會響的銅鈴。」說到這裡,陸驍見沈愚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停下話,不免奇怪,「你什麼表情?」
沈愚放下手裡的果子:「我只問你,給我拉車的馬,是白的還是黑的還是棕色的?」
「……」陸驍遲疑片刻,「你拉車的馬經常都在換,誰記得住!」
「那今天呢,今天給我拉車的馬什麼顏色?」
陸驍仔細回憶後,選擇閉嘴。
沈愚捂著心口,表情誇張:「連給謝侍讀拉車的馬脖子上禿了一塊你都記得清楚,卻不知道給我拉車的馬什麼顏色!陸二,你太讓我寒心了!」
陸驍別開眼,又理直氣壯:「那你說說,今天給你拉車的馬什麼顏色?」
沈愚:「……」
糟了,今天的馬什麼顏色來著?
陸驍得意:「看,連你自己都不知道,還怪我?」
沈愚也理直氣壯,一拍桌子:「我家那麼多馬,我又不是趕車的馬夫,我怎麼知道今天的馬什麼顏色?」
「那不就對了?我難道是趕車的車夫?」
「好像……確實?」
沈愚想了想,懷疑陸驍是在故意繞暈他!
第30章 第三十萬里
馬車經過州橋和朱雀門, 就到了洛京的外城。
葛武趕著馬,熟練地拉緊韁繩,停在了南熏門附近。這裡是入城的必經之路, 倒不怕錯過。
轉過身, 葛武隔著布簾道:「公子,不知道老頭子什麼時候才到,你要不先養養神?這天氣冷, 公子容易犯寒疾,手爐還暖和嗎?千萬別冷著了, 否則老頭子看見, 肯定又要敲我腦門。」
謝琢掀開車簾,見城門附近有不少提著茶瓶的小販, 旁邊還放著燒湯烹茶的碳爐, 許多城門的守軍和做公私差事晚歸的人都在碳爐前駐足。
他吩咐葛武:「夜裡冷, 你去買碗熱茶湯喝吧,暖暖身。」
葛武身強體壯, 但還是接下了自家公子的這份關心,笑著「欸」了一聲,跳下馬車, 過去買了一碗茶湯喝下。
兩人沒等多久, 背兩個包袱牽著馬的葛叔就進了城, 謝琢溫和道:「葛叔一路辛苦,讓馬跟著車,上來和我一起坐?」
葛武也道:「老頭子, 你身子骨一路上可顛散架了?馬放著我來照管,你去歇歇。」
葛叔身形精瘦,眼角的笑紋很深, 慈眉善目的,聽了葛武的話,一眼瞪過去:「你爹我精神著!不會說話可以不說!」
「哦。」葛武摸了摸腦門,覺得自己還是不說話為妙。
對上謝琢,葛叔聲音溫和許多:「我這身上還裹著寒氣,一會兒進了車裡,過給公子就不好了。我先跟葛武一起坐外面,緩緩再進來跟公子匯報。」
謝琢沒有勉強,應允了。
馬車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葛武想起來:「老頭子,你不是從青州走的嗎,怎麼這麼快就到洛京了?才看到信的時候,我還以為你老眼昏花,寫錯了字。」